第十六章 天长地久(1)(2)(3)(2/4)
天地同此恨,何必怨春风?
’陛下当年送我的这首诗,可还记得么?”
顿了顿,道:“那年我新登‘不死国主’之位,受女帝征召,被迫率领族人,随着陛下征讨各族,心里却是百般怨恨,只盼着陛下早早败亡,我好带族人还乡,远离干戈。
“岂料陛下攻无不克,所向披糜,短短半年之间,便九战九捷,纵横数万里,接着又在天山之围中大破四族联兵,只身击杀四族帝尊,将最为凶狂的康回封镇于昆仑山下。
那一战之后,天下震动,各族帝神尽皆臣服。
“我同陛下出生入死,形影相随,原先地怨怼恼恨不知不觉消失殆尽。
到得后来,想到一打完战,便要返回乡里,再难与陛下这般朝夕共处,心里竟是说不出的刺痛难过,只盼各族莫要投降,战事永无穷尽。”
拓拔野心中大震,才知道这蛇族亚圣女竟对伏羲暗怀爱慕之意,难怪这半年多来,她对自己如此温婉恭顺,言听计从。
又听林雪宜道:“但江河流万里,终有入海时。
天下终究还是平定了。
我随着陛下乘舟返回帝城,那时正值暮春,大风吹来,两岸落英缤纷,姹紫嫣红地堆积了半船,我想到一年中最美的光景即将逝去,想到明日一早便将与陛下分离,突然觉得痛彻心骨,悲不可抑。
“陛下,就在那时,就在那满江摇荡地月光里,我突然明白自己喜欢上了你。
而这种喜欢,不知由何而来,也不知由何而去,就象杨絮缠卷着春风,落花追逐着流水,注定没有结局。
“你丝毫不察,一个人落寞地坐在船头,对月独酌,自斟自饮,大醉了一场。
我问陛下,天下已定,复有何忧?
你哈哈大笑,蘸着江水,在船舷上写了这首诗,说古来圣贤皆寂寞,现今你唯一的敌人,只剩下了‘光阴’,他年他日等你炼成了‘回光诀’,连‘光阴’也一并打败了,那可真不知活着为何了。
“我反反复复地念着那句‘开谢花两岸,圆缺月孤明’,心中更加痛如刀割。
忽然想到,我可以八百年一个轮回。
长生不老,但是你呢?
明日之后,纵然相隔万里,总还有相见之期。
但将来终有一日你老了,死了,难道真地只剩下我一个人,活在世上,孤伶伶地伴着这万古明月?”
拓拔野呼吸一窒,戚戚有感,忽然又想起那首《刹那芳华》来。
八千年玉老,一夜枯荣,人活这短短百年。
究竟是为了什么?
即便能八百年、一万年……长生不死,又是为了什么?
心中一阵莫名的悲凉。
林雪宜妙目中滢光闪动,低声道:“大荒各族。
惟有我们不死国可以永生于世。
但那一刻,却是我生平第一次,因为要永远活着,而感到如此的恐惧和难过。
“那一刻,我多么想向陛下敬献‘不死药方’。
让你我一齐长生不老,与天地同寿。
但是我不能。
族中自古便有祖训,敢向外族泄漏药方者。
不仅自己永受诅咒,生不如死,族人也要因此倍受牵连,甚至……甚至举族尽灭。
“那日一别,便是整整十年。
从那时起,陛下果然将朝政托付女帝,再不问世间之事,闭关苦修‘回光诀’。
我独自回到南荒,见不着陛下。
失魂落魄,就象是着了魔,日思夜想,梦牵魂萦,眼前所见,仿佛全是陛下地身影,风吹耳畔,也仿佛尽是陛下说笑的声音。
“日子一天天过去,每一天都漫长如一年。
我心里如割似绞,火烧火燎,就连甘木果吃到口中,也苦如黄连。
什么都吃不下,怎么也睡不着,越来越瘦,形影相吊。
七年中,每日就这么呆坐着,从早到晚,想着你,想着和你度过的每时每刻,想着你坐在落花堆积的船里,蘸着江水和月光所写地那首诗。
“那时我多么希望各族重新掀起叛乱呵,只要能再见你一面,哪怕是天崩地裂、苍生历劫,又有什么相干?
“终于有一天,我再也忍受不了了,如果再见不着你,我宁可即刻死了,也不受这蚀心穿骨地相思折磨!
我不顾长老们的再三反对,以侍奉女帝为名,迁入帝都,只为了能有与你重逢的机会。
“然而在京城里又待了三年,还是没能见着你。
你象是永远消失了,却又仿佛无处不在。
“上朝时,看着独坐龙床地女帝,想到普天之下,惟有她能见着你,能触摸你,能睡在你的旁侧……便说不出的酸怒妒恨。
有时觉得自己真要发疯了,靠近她的时候,不由自主浑身发抖,多么想不顾一切地杀了她,杀了所有阻碍我和你相见的人……”
听着她话语间那咬牙切齿的酸苦恨意,拓拔野心中陡然一沉,明白她为什么要给泊尧下那“两仪神蛊”了。
她既将自己认作了伏羲转世,自是将对女娲地妒恨转移到了龙女母子身上,视如眼中钉、肉中刺,拔之方快。
原本还想借蛇帝积威迫其收手,即刻放了龙女、泊尧,眼下看来,只怕适得其反。
惟有趁她沉浸往事,设法震开这“两仪八极九天十二地阵”,将其瞬间反制,或以“种神大法”查问出解除“两仪神蛊”的法子。
奈何此阵极为怪异,越是挣扎,反制力越是狂猛,暗暗试了多种法子,却始终无法凝神聚气。
他妈的他妈的
又听她说道:“十年光阴,就这么在苦痛煎熬中慢慢地过去了。
有一天上朝时,宫中突然传来一个噩耗,说陛下因为修炼‘回光诀’走火入魔,危在旦夕。
我听到消息,就象被雷霆当头所劈。
“三日间,天下巫祝全都赶到了京城,却全都束手无策。
看着他们进进出出,摇头叹气,我越来越悲伤恐惧。
想到你就要死了,从今往后,永不再见,就象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害怕得无法呼吸……”
林雪宜睫毛一颤,泪水倏然滑落,低声道:“陛下,想到这些,我便什么也顾不得了,顾不得族中祖训,顾不得长老百姓,也不顾得自己将永受诅咒,生不如死。
顾不得所有、所有地一切……于是我浑浑噩噩地到了宫中,拜见女帝,自请献出不死药,以救陛下一命。
“女帝又是吃惊。
又是欢喜,当即便宣布要收我做弟子,封为亚圣女。
我说不想要任何赏赐,只请求由我亲自施救。
听了这句话,女帝定是起了疑心,直直地凝视了我片刻,似笑非笑地同意了。”
她秀眉一扬,双眸中闪过悲苦怨怒之色,冷笑道:“那时我一心只想救你,却哪知便在她点头答应的那一刻。
我已经注定了日后的命运?
但即便那时真地知道,我也管不了那么多啦。
“进了两仪宫,在那遍地落花的庭圆里。
我终于见到了你。
你躺在凉亭里地藤床上,夕阳镀照着你的脸容,闪着灿灿金光。
整整十年,仿佛已隔了生生世世,却又仿佛就在昨天。
“我突然象是失去了所有地力气。
泪水汹汹而出,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而你看见我。
大为欢喜,满不在乎地笑着说,生死有命,有什么可哭?
你不过是象所有人一样,败给了‘光阴’。
“在宫中地那七日,过得恍惚飘渺,如在云端。
我一生之中,从未有如那七天中那般快乐,却又从未有如那七天中那般痛苦。
我炼好了不死药。
喂你吞服,悉心照顾。
上苍保佑,你真的渐渐好起来了,到了第三天,经脉已愈合了大半,能够由我扶着,下地走路。
“握着你的手,挨着你的身体,听着你的心跳与呼吸,和你一起摇摇晃晃地走在那暮春的花圆里,感觉就像在梦中一般。
“花香氤氲,熏得我象是要醉了。
月光照在你的身上,一切都仿佛融化为春水。
我浑身烧烫,意乱情迷,目不转睛地望着你好看的侧脸,好几次竟想……竟想亲吻你的嘴唇,但终究还是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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