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浮沉(4)(1/2)
听到宇文士及带回的消息,雄武骁果营上下一片欢腾。
最高兴的是那些刚刚混到实缺不久的军官们,这意味着他们从此以后就不用再四下寻找门路寻找差事了。
感激之余,大伙对宇文士及的好感一下子多出不少。
此人本来作战勇敢,心思缜密,又肯尽心尽力替大伙的将来谋划,当然是个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监军。
至于他平时那些说话尖刻,眼高于顶的坏毛病,念在其是含着金勺子出世的份上,也没人愿意跟他过分计较。
而如长史赵子铭、校尉李孟尝和明法参军秦纲等身后背景与宇文家族罅隙颇深的将领则不以为然。
他们认为天下没有白吃的干粮,宇文述父子既然主动向雄武骁果营示好,心里肯定打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主意。
因此,众人私下里一遍遍提醒旭子,请他勿必对宇文士及的好意多加防范。
李旭听了这些话,每每宛尔一笑,既不附和也不否定,弄得大伙心里很是失落,摸不清郎将大人到底揣着什么念头。
李旭心里哪里有什么好主意,眼下无论智谋还是人脉,他都根本和宇文士及不在一个档次上。
在目前情况下,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摸着石头过河。
宇文世家不好惹,李家、薛家、裴家、杨家这些大大小小的家族也不是他一个郎将所能惹得起的。
反正各方现在正向自己示好,旭子干脆就揣着明白装糊涂,把彼此之间脆弱的好感维系下去。
趁着别人的耐心没耗尽之前,他努力让自己的实力快速发展壮大。
由于缺乏阅历和高人指点,旭子一直对官场上的事情懵懵懂懂。
但当年草原上的教训让他清楚地认识到,别人想利用你,主要是因为你有利用的价值,而不是你表现得有多恭顺。
一旦自己身上利用价值失去了,无论与对方关系走得多近,也难逃被人当作用过了的草纸一样丢掉的命运。
利用装病节省出来的时间,旭子悄悄地总结了自己初次作战用血和人命换回来的经验。
有些经验,如怎样凝聚军心,怎样鼓舞士气等,在杨夫子传给他的笔记中有相应的论述。
此时与实践相对应,旭子对这些兵道的理解不觉又加深了一层。
有些经验,却是杨夫子那本笔记上也没有记录的。
如击溃一部分敌军后,就紧粘着溃兵不放,利用敌军的溃兵冲击他们自己的阵脚,把恐慌像瘟疫般传播,最后导致敌军崩溃等,却需要旭子自己感悟总结。
虽然一时半会儿捕捉不到其中关键,但这些支离破碎的经验已经如丝丝缕缕的晨光,不知不觉中渗透过他眼前迷雾。
让旭子看向周围如林旌旗的双目不再像原来那样茫然,而是一点一点地汇聚出属于他自己的光彩。
与此同时,张秀也在李孟尝和赵子铭二人的帮助下重新组建了旭子的亲兵团。
三人都对宇文士及没什么好感,所以尽量避免在亲兵团中出现与宇文家族牵扯不清的人。
宇文士及觉察到有人在提防着他,却也不跟几个级别和自己差了十万八千里的低级军官较真儿,每天除了去中军例行应卯外,其他时间都静静地躺在担架上养伤,很少过问军中的具体事务。
他突然变了性子,李旭反而觉得不好将他冷落在一边上。
借着探讨给朝廷奏折具体落笔细节的机会,旭子主动和对方接近。
宇文士及见旭子知道好歹,也就放下身段来,仔细指点他具体措词,哪些话不妨夸张,哪些内容一定要谦虚,如是连续几天下来,旭子自觉受益非浅。
至于具体功劳要如何分配才显得公正,怎样突出一些人的表现才会让雄武骁果营内部各方势力维持目前的平衡等,李旭在几个亲信幕僚的参谋下,也拿出了一整套方案。
抱着请教的心思,他将方案拿给宇文士及看了。
这一回,宇文士及没有再度嘲笑他幼稚,反而提出了几条非常有针对性的建议,由旭子自己最后决定是否加以改进。
三天后,旭子平生第一份呈递给皇上的奏折终于发了出去。
又在一派融洽的气氛中过了四天,大军终于穿过乌骨水和大梁水上游的崇山峻岭,来到了白崖城附近。
由于在来援路上,旭子于几个扼守道路的关键之处都留驻了兵马,这次远征军回撤非常顺利。
自从通过无名谷之后,大军一路上根本没收到什么警讯,所以当看到探路的斥候气喘吁吁地跑向中军时,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片刻之后,中军有命令传出。
却不是因为前方发现了敌军阻路,而是大隋将作少监阎毗奉命攻打白崖城时,被毒箭射中,后于在撤军途中毒发身亡。
此刻该路兵马全军皆溃,高句丽人尾随追杀,目前已经追过了大梁水。
所谓白崖城,不过是位于辽东城东北三十里外,位于大梁水北岸的一个弹丸之所。
因为地势险要,守将高解又是个出了名只守不攻的缩头乌龟。
所以大隋远征军经过此处并没有顺路将其拿下。
眼下却不知道此人因为什么缘故长了胆量,带着不到五千兵马就敢捋大隋虎须。
当即,宇文述派了一万精锐前去迎战。
敌我双方在大梁水南岸厮杀一场,高句丽军阵亡过半。
剩下不到两千残兵士气崩溃,借着来时的木筏逃回了大梁水之北。
远征军中粮草已经不足,所以宇文述也不贪功追击。
在高句丽人眼前大摇大摆地撤了军,一日后,顺利与其余六十万大军会师于辽东城下。
辽东城外大隋军营,此时已经乱做成一锅粥。
原来,将作少监阎毗之所以奉命去攻打白崖城,是因为两天前大隋兵部侍郎斛斯政突然带着亲信逃向了那里。
大隋军中的物资供给情况,辽东兵力的详细部属情况,以及国内叛乱势力的影响范围,作为兵部二号人物的斛斯政都一清二楚。
他平安逃走,等于将百万大军的后背卖给了高句丽,不由得大隋皇帝杨广不气恼。
激愤之下,皇帝失去了应有的冷静。
放弃继续攻打辽东城,连续两日于军中严查叛党。
自仆射之下,所有与杨玄感父子有关连的人都被抓捕入狱。
楚国公杨素文武双全,前后执掌大隋军务二十余年,军中将领近半出自他的门下。
此外,他从开皇十二年起数度拜相,文臣中门生故旧不可尽数。
杨广这么一追查起来,牵连可就大了。
两日内,竟然有尚书以下二百多名文职官员被撤职羁押,武将从将军开始到校尉、旅率,被抓到苦囚营中候审的大小军官更是不计其数。
礼部侍郎高士廉因为与斛斯政多有交游,被贬到交趾捉象。
与杨广素来交好的大文士王胄和虞绰也因与杨玄感有短诗唱和而被贬到塞上作戍卒。
有几个在近期还与斛斯政交往密切,又没人在皇帝陛下面前辩白的武将甚至被直接推出辕门外斩首示众,根本不给他们解释的机会。
一时间,文武百官人人自危,没等宣布战败,军心已经大溃。
宇文述见状,赶紧去御营晋见皇帝。
看到老将军入帐,杨广从龙椅上走了下来,一把挽住对方手臂,仰天长叹道:“朕自从继位以来,未尝辜负诸卿。
诸卿为何负朕致斯!”语罢,落泪不止。
许国公宇文述虽然素喜弄权,却也知道此时不是打击政敌的时候,赔了几把眼泪后,低声启奏:“陛下高瞻远瞩,欲谋大隋万世之基业。
群丑目短,怎解九天龙吟之声?
只是眼下乱兵气势正盛,陛下宜尽早回军剿之。
粮草不足,王师却孤悬海外,终非长久之谋!”
听肱骨重臣这么一说,杨广心中的怨气稍微有所缓解。
他本来就不算糊涂,略经点拨,已经知道此刻不能追究百官罪责,而是应该先回军去确保江山社稷。
因此,用力抹了一把泪,长叹着命令道:“就依卿家之意,朕不和他们一般计较。
当年魏武焚信,想必也是如此!”
“魏武止有三分天下,怎堪与陛下比肩!”宇文述赶紧躬身,谢过皇帝陛下的信任。
君臣二人又对坐着叹了一阵气,杨广问起了此番东进始末。
宇文述鼓动如簧之舌,将敌我双方如何在马砦水两岸对峙,高元小丑如何吓得胆子都裂了等情况一一奏明。
叹息只是千钧一发之时大隋不得不撤军,才让高句丽人又能苟延残喘。
说到归途中受阻于无名山谷,宇文述将儿子宇文士及和雄武骁果营将士的功劳依次上奏,最后又再度起身,向皇帝陛下表达了对其派遣勇将接应的谢意。
“那李郎将领兵手段如何?”杨广听宇文述提到雄武骁果营,顺口追问了一句。
“陛下目光如炬,竟擢良将于行伍!
李将军勇悍绝伦,每战必身先士卒,斩将夺旗,宛如探囊取物!”宇文述站起身,非常郑重地回答。
“如此,他倒是个难得的猛士!”杨广笑了笑,点评。
猛士之可为将,不可为帅,此番其救援之功虽然大,也只好将给他升官的想法先缓一缓了。
会师之后第二日,大隋皇帝陛下宣布对所有与杨素父子有牵扯的人既往不咎。
已经斩首者厚葬,已经发配万里之外者除了高士廉外,其余诸人皆遣使追回。
庭议之后,杨广下旨,命黄门侍郎裴矩执掌军务,组织兵马班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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