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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七十八章? ?名字(1/2)

远离斯顿布奇的大海之上,一条黑色的船静静漂浮于海面。

它并没有挂起帆来,它的桅杆都只剩了短短的一截,断口处在月光下微微蠕动着,仿佛正在向上生长。

事实上,整条船都像是覆盖着无数只黑色的小虫,而这些虫正像蚂蚁一样拥挤着,努力着,辛勤地修补着自己的巢穴,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响在耳边,让阿朵拉觉得浑身发痒。

即便如此,她也更愿意待在甲板上,而不是回到船舱,面对此刻的九趾。

她原本以为无论九趾变成什么样子她都能接受,只要他足够强大,她就愿意跟在他身边。

可如今的九趾……已经越来越不像是个人。

他渐渐失去了人类应有的各种情绪。

说起来似乎没什么,毕竟他们是海盗,“毫无人性”简直是对他们的赞誉,可当一个人真的失去了“人性”,却依然套着人类的躯壳,那双几乎比亡灵还要空洞的蓝灰色的眼睛,在那张脸依然像人类一样做出各种表情的时候,连她也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辛辣的酒液一直烧灼进胃里,也像是有火烧进了脑子里。

女海盗吹起了口哨,那古老的歌谣,唱的是自由如风的海盗。

她原以为她能看到真正的自由,可现在,她恍惚意识到,她已经被困在了这条船上……就像那些会随着九趾一个念头而起舞的小骷髅一样。

即使她坚持着没有接受任何“改造”……可她还能坚持多久呢?

.

九趾听见了甲板上那支节奏欢快的小调。

他从前很讨厌这首每个海盗都应该喜欢的歌——毕竟这是他们自己的歌,可现在,他甚至都忘了他为什么会讨厌它。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毫不在意,即使他其实真的不在意,可是“九趾讨厌这首歌”,是这条船上每个海盗都很清楚的事实,所以,没有人可以在他的船上唱它,就算是阿朵拉也一样。

这与他的心情无关,只与他权威有关。

尤其是,在他的权威已经被破坏的时候。

最珍贵的东西被偷走,引诱而来的小鸟他一只也没能抓住,还不得不灰溜溜地逃走——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狼狈又一无所获。

他手边的桌子上放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水晶酒瓶,线条优雅的瓶身像朵含苞待放的花,瓶口还饰着金色的纹路,很适合用来装一些珍贵的东西,比如血色的美酒,比如……从那片清澈见底,蕴藏着生命之力的湖里取出来的水。

那湖水此刻仍清澈如昔,但九趾却也十分肯定,它已经失去了力量。

这是明明白白的嘲弄与讽刺。

恐怕,无论他们从那座岛上带走了什么,最终都会发现它们毫无用处。

海盗一下一下敲着桌面,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听从了那个死灵法师的警告,没有肆无忌惮地破坏那座岛,但现在想想,他或许应该试一试的。

至多不过是死亡,而他早已失去了对死亡的恐惧。

只不过,也不怎么想死就是了。

活着好歹还能寻找一些乐趣,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他抬起眼皮,看向那个张开双臂,像只蝙蝠的标本一样被钉在墙上的少年。

少年的头顶就是那对黑色的龙角,让这裹着黑袍的单薄身形,像是献给恶龙的祭品。

可这么没用的祭品,就算献出去,也得不到多少回报吧。

因为知道哭泣和乞求都毫无用处,那少年一直沉默得就像死了一样。

但他确实还活着,哪怕浑身的骨头都断了,他也不会轻易死去。

九趾走过去,随手划开少年的胸口,在露出一段黑色的胸骨时,将酒瓶里剩下的湖水全泼了上去。

少年抖了抖,但也仅此而已。

那壶冰冷的水,既不能再让他受到伤害,也不会治愈他的伤口。

海盗把酒瓶扔在了地上,拇指按进了少年那只血肉模糊的眼睛里。

霍安更加剧烈地颤抖起来,却咬紧了牙关,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还能恢复吗?”九趾漫不经心地问,“我记得那面镜子还有不少碎片?”

“……不能。”少年哑声回答,“它的力量已经耗尽。”

海盗啧了一声:“真是浪费。”

一只眼睛当然比一面镜子好用。

毕竟,即使是在混战之中,突然掏出面那么大的镜子来,谁都会觉得不对劲……但他没想到,这少年居然弱得连一只眼睛都保护不了。

他想起那条小小的龙。

想起面对它时那发自本能的、久违的警惕与恐惧,居然有一点怀念。

可想要得到它,大概比得到那条冰龙还要难。

他叹口气,柔声细语,像个循循善诱的长辈:“知道你做错了什么吗?”

“知道。”少年不敢迟疑:“不该杀了……奥伊兰。”

就算他没能控制住埃德,也不算什么错,毕竟九趾自己也做不到。

但奥伊兰……对九趾大有用处。

“我真是弄不明白。”九趾摇头叹息,“他对你很不错了,你对他到底哪儿来的那么大的怨恨,他杀了你父母吗?”

“……是的。”霍安轻声回答。

九趾怔了怔。

他也没想到随口的一句讽刺,居然会是事实。

“那他养着你是图什么?”他疑惑,但也并不在乎答案。

他拍了拍少年冰冷的脸颊:“现在,告诉我,我还有什么必要留着你,而不是把你扔给巴泽尔呢?

他都比你有用得多呢。”

霍安控制不住地缩了缩——巴泽尔,那个曾经的野蛮人亡灵,如今龙骨号上不死不灭却也永不能脱身的船首像,已经恨透了他。

即使只剩了微弱的意识,它也会把他撕成碎片,说不定还会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如何被它一点点吃掉。

“我……”他僵硬而急切地开口,“奥伊兰留下的那些笔记,只有我能打开!

我会比他更有用……他从来没有真正臣服于您,他所做的事都是为了他自己……”

“可也对我有利。”九趾十分客观,“聪明而强大的人总有几分骄傲,这我完全可以理解。

希望你也能聪明一点,至少不要浪费我的时间——攻击一个死人对你不会有半点好处。”

霍安用力咬住了嘴唇。

“……这条船上只有我能看懂那些笔记。”他说,“其中有一本……就是他让你得到如今这样的力量的那一本,那上面同样强大的法术,绝不止一个。”

“可你用不了。”九趾遗憾地摇头。

“我可以!”霍安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声音,那声音尖刀一样刮过耳膜,听得九趾眉头一皱。

“我可以。”少年放低了声音,语气却更加坚定,“我已经找到了办法……我已经比从前强了很多不是吗?

只要再给我一点时间,我能变得比奥伊兰更强!”

“不可能。”九趾毫不留情地打碎他的妄想,“就算是我这样的海盗,也知道知识是如何宝贵的财富——别的不说,你看过的书,有他的千分之一吗?”

霍安的脸色白了又青,完全无法反驳。

九趾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懒懒地退开了一点。

“算了。”他说,“给你换这一身骨头也不容易,那就……再给你一点时间。”

至少,在他找到另一个更合适的死灵法师前,先留着这个勉强用用吧。

“不过,”他竖起一根手指,“做错了事的小孩子,总得受点惩罚。”

.

凄厉的惨叫声传到耳边时,阿朵拉扬了扬眉,倒是找回了几分从前的感觉,甚至有点莫名的兴奋。

虽然那有一半是因为流动在血液里的酒,可她也的确……就是这么个会因为别人的痛苦而开心大笑的家伙。

“毫无人性。”

她戳戳自己的胸口,咯咯地笑着,抬手将空掉的酒瓶扔进海里,在听见那咚的一声轻响时站了起来,摇摇晃晃走回船舱。

有什么可恐惧,又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他们确确实实,天生一对。

.

霍安花了很长的时间才能从地上爬起来,艰难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当然……这事实上是奥伊兰的房间。

位置很好,就在船长室的后方,虽然小,但整洁又通风,还有透光的舷窗,除了出入都要经过船长室之外,简直没有半点不好——反正是比奥伊兰没有来到这条船上之前,甲板下属于霍安的那个黑暗潮湿的空间要好上千万倍。

少年站在门边,看着一左一右的两张床,看着靠门一侧的墙边式样简朴的方桌,桌上柔和而稳定的魔法光源,摊开的卷轴和写到一半的笔记,端正架好的笔和没来得及盖好的墨水瓶……每一样东西,都似乎带着奥伊兰的印记。

在他的法术保护之下,即使这条船在半空里打上几个滚,在海水中被漩涡卷得底朝天,整个房间里的东西也能纹丝不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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