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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不高兴(2/3)

只要他活着一天,他必将是父亲人生的耻辱勋章,母亲的可怖噩梦。

大风猛烈,似痛苦的嚎叫。

小区里那棵才开了一次花的小腊梅树,折断了枝条,寂寂倒在黑夜里。

~

三月二十五号,一个足足七斤中的婴儿躺在襁褓里。

贝瑶期盼了一.夜,一大早就被贝立材接去医院了。

贝立材乐呵呵说:“你猜对了,还真是个小子。”他怕闺女误会家里重男轻女,赶紧又说,“以后这小子长大了,就让他给我们可爱的瑶瑶做保镖。”

晨风里,她清脆的笑声咯咯响起。

小贝军被早早准备好的小袄布包着,昨夜降温,他得保暖。

赵芝兰在妇产科的床上躺着,笑吟吟说:“来看看你弟弟,在我身边睡觉呢。”

贝瑶倾身过去,才出生的婴儿脸颊红彤彤皱巴巴的,脸颊半个巴掌大,谈不上半点好看可爱。

然而他小小的鼻翼用力呼吸,每一次汲取空气,都是生命之初的努力和顽强。

贝瑶眉眼温柔,看着他笑了。

“妈妈,弟弟叫什么啊?”

“我和你爸之前就商量了,大名就叫贝军。

你看要不要给他取个小名啥的?”

贝瑶弯着杏儿眼:“大名挺好的,保家卫国,小名跟着喊军军就好。”

赵芝兰笑道:“我也是这么想。”

家里多出一个孩子,对贝家来说,虽然是大喜事,可也是巨大的负担。

贝瑶的外婆过来帮着照看孩子以及洗尿布,小小的病房里,一家人围着新生命忙成一团。

二零零四年,用得起尿不湿的家庭还很少,贝家的钱大部分都借给撞了人的舅舅了,哪一年能收回来都不好说。

小贝军只能穿尿布,尿布反复洗,用热水烫,洗了拿去晒太阳,消毒晒干以后又继续用。

赵芝兰奶水不多,等贝军再大些,估计还得喝奶粉。

贝瑶也帮着照看弟弟,没几天赵芝兰出了院回到出租房。

赵芝兰和贝立材都琢磨着等孩子大点了再上户口回家。

二胎得罚好几万块钱,这么一来,开支简直大得难以想象。

贝立材愧疚道:“瑶瑶,今年夏天不能给你买新衣服了,等明年夏天,爸爸发了工资,给你买新衣服好不好?”

贝瑶背上书包,笑着摇摇头:“小苍表姐不是有些旧衣服吗?

都挺好看的,也很新,我穿她的就可以了。

弟弟小,他的衣服要买好一点的,对了,夏天快到了,还要给他买痱子粉。”

贝立材怜惜地拍拍女儿肩膀。

贝瑶知道自己爸妈不是重男轻女的人,所以心里一点也不介意。

她步子轻快地去上学,想把自己弟弟出生的事悄悄给好朋友们分享。

贝瑶到教室,裴川早已经在了。

晨光微熹,映照在少年清冷苍白的脸上。

贝瑶哪怕还没有和他说话,都感受到了他身上寂寂的冷意。

像是在风雪中站了两天两夜的旅人,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气。

贝瑶见他穿得单薄,连忙拉开书包拉链,拿出自己的粉色水杯,放在他桌子上。

裴川和贝瑶都是勤奋的人,他们到教室的时候,教室里只零零散散坐了几个同学。

裴川听见响声,没有焦距的眼睛才放到了她的水杯上。

她抱着书包,在关拉链。

贝瑶并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语气一如既往带着清晨问安的温软:“还没有到夏天呢,早上要多穿点。

杯子里有开水,你暖暖手。”

他迟钝地,伸手捧住她的粉色水杯。

热度从指尖一路往上传达,冰冷的手指有了知觉。

她杯子上有一个开怀大笑的□□熊,他看着它,轻声问贝瑶:“你弟弟出生了吗?”

“嗯!”她小声凑近他耳边,“我没猜错哦,就是弟弟不是妹妹,他还好小呢。”

少女声音里漾着欢喜。

她气息清甜,带着早餐牛奶和盛放的丁香花的香气。

“裴川,你放学要和我一起去看看他吗?”

“不了。”他低声道,“这个给他。”

裴川往她手中放了一个镯子。

贝瑶愣愣地看着手上的小银镯子,这就是婴儿带的光滑镯子,上面还带了两个小银铃,放在掌心冰凉沉重。

如果不是这沉甸甸的分量,贝瑶还以为是小卖部那种玩具镯子仿品。

贝瑶觉得烫手,她这辈子第一次见这么值钱的首饰,她磕磕巴巴道:“你、你哪来这么多钱,买、买这个?”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他淡淡道,“给你弟弟。”你不是很期盼他出生吗?

贝瑶不敢要,她被这个纯银镯子砸懵了。

在一包辣条五毛钱、一个冰棍也五毛钱的时代,这个小银镯子得多贵啊?

裴川见她无措的模样,淡淡道:“你给你.妈妈说我爸买的就可以了。”

“我不要这个,裴川,你拿回去吧。”

“不要就扔了。”他松开她的水杯,语气毫无起伏。

仿佛那不是一个值钱的镯子,而是不起眼的垃圾。

贝瑶哪里敢扔啊,她坐回座位,小脸愁苦地暗自摸摸衣兜里足量重的银镯子。

裴川没有回头看小少女如何纠结,他翻开书,却看不进去。

裴川微微有些出神。

他父母工作很体面,同事叔叔阿姨们也都家境不错。

因此裴川每年都有很多零花钱,攒了快十年,却没有什么地方需要用钱。

他约莫有所有孩子都想不到的存款数字。

然而他从来没有送过贝瑶东西。

他安静地垂眸。

从他五岁开始,从来都没有。

小时候是因为不懂事,长大了是明白不能送。

尚梦娴给的教训已经很深刻了,与“裴川”这个名字沾染的任何东西,一旦沾上旖旎色彩,就会变得肮脏不堪被人耻笑。

贝瑶每年都给他准备礼物,有时候是串平安结,有时候是男孩子的玩具枪,亦或者自己做的抱枕。

他原本该给她的礼物攒了很多年,最后变成送给她家小婴儿的一个镯子。

不带任何色彩的镯子,不会叫人非议,也不会污了她名声。

甚至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不会多想。

放学裴川依然不等贝瑶就走了。

贝瑶看着少年渐行渐远的背影,有些揣测不出来他是不是心情不好。

他一年年长大了,“”也变成了更让人难懂的“裴深沉”。

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了解他发生了什么,又如何安慰。

贝瑶回家想了想,拿出小苍表姐送给自己的明信片,悄悄写上去。

“UnhappyPei,

Areyousureyou'reokay?

Anythingonyourmind?”

(,你还好吗?

你有什么心事吗?)

贝瑶在信纸封面写上裴川收,然后下楼去到对面,投进裴川家的绿皮邮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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