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使用一种粗浅的手段，窃取了这份力量。

这意味着“反电子”的圣秩之力一旦运行就会立刻失控——因为它同样会否定它自己的光环。

可他却能正常使用这份力量……甚至精确的操控这份力量。

明明他自己只要扭过头去，就可以结束一切。

他只要离开，爱丽丝就追不到他。

爱丽丝嘲讽着，反手捉住了鞘那试图缩回的右手。

威胁变成了哀求。

而鞘的身体，却已经尽数被机械与义体所替换。

他没有微笑、没有思考、也没有愤怒。

如同傀儡一般，面无表情、毫无感情。

爱丽丝轻声说着，站在鞘的面前。

她看着鞘，如同看着旧日的幻影。

他之前从眼中投射出来的，绝非是如此不详的昏黄色光辉。

“猴面鹰想要得到一切，因此贪婪到想要吞噬整个世界；我想要连接一切，因此谁也不想得罪、妄图与所有人成为朋友、达成和平……而你，则始终想要放弃一切。

因为你还仍旧活在与两个同伴逃离彼得潘的那一天。”

她的话，她的手，让鞘的动作再度停滞。

罗素慢悠悠的走着，他的身体随之融化。

他的程序疯狂报警，不断出错。

眼前的世界被不断闪烁的危险红色所覆盖，各种警告弹窗不断弹出而又被关闭。

“是的，确实应该如此……既然黄昏诞生于世界末日，那么不消灭末日、仅消灭黄昏之卵，那又有什么意义？

不过是抽刀断水罢了……”

因为教会的“圣秩之力”并不自然。

鞘宕机在了原地，眼罩般的昏黄色指示灯正激烈的闪烁着。

“……笨蛋，半吊子，小丑，装模作样的怪人。”

——或者说，【罗素】已经看见了。

那蒙着人皮的机械，已然不再是过去她所认识的那个男人了。

他之前就已经意识到，自己与教宗的计划绝不可能共存。

但直至今日，罗素才彻底确认这一点。

为何、为何……

“危险，别过去……”

罗素已经知晓，机械天使所拥有的圣秩之力来源于群体潜意识。

翠雀意识到了什么：“圣人斩首吗？”

——因为那是连爱丽丝自己，都不会记住的话。

“我终于察觉到了，我们三个的共同点。”

爱、悲伤、愤怒、怀念、安心、回忆、失望……唯独没有憎恨。

鞘那一瞬间，就明晰了【罗素】的目的，可是……

又像是至今仍在被他所伤害。

同属被上传的思维，无论是“擢升”亦或是“吕卡翁”，他们的感情都明显比鞘丰富的多。

他威胁着、劝说着爱丽丝放弃这危险的举动：“现在收手还来得及……罗素，再这样的话，我们说不定会一起死。

而鞘却对此没有任何反应。

像是被什么东西伤害过。

在迷茫与徘徊许久之后，鞘终于将自己一并否定与背叛。

她抬起头来，带着单薄如纸、苍白而温柔笑容，看向比自己高了不止一头的丈夫：“但我却忘记了呢……我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醒的人。”

“我一直都在试图叫醒那些装睡的人，让他们起来面对现实……”

他……

“你想要找什么？”

那是极微量的动摇——像是溶解于水中的盐。

而教宗的计划就是人工创造一个“新神”，创造一个新的“群体意识”来将“旧神”对人类的影响进行覆写，他更不可能因此而得到旧神的承认——从物质的角度来说，他的计划就是为了彻底的杀死旧神。

同样毫无意义而被彻底否定、最终将自己的人生意义一并否定，也同样将自己的意识上传至网络、试图完成“群体神的转化”……如今的“鞘”、或者说“第二容器”，正是猴面鹰作为“坟墓”的竞争者！

或者说，如今的“鞘”就是上位的猴面鹰！

如同那捉摸不定的命运察觉到了猴面鹰的计划即将失败，但世界的灾难本身并没有被化解、罗素也没有因此而升华或是毁灭——毕竟教宗的计划的确存在着实现的可能——因此为了确保世界的毁灭，能够确实毁灭世界的新生“坟墓”便再度诞生了。

那是属于“人类意识”的力量、是被污染的“旧神”所持有的庞大而混沌的原始灵能中，被人类心中的善所净化的、那极小的一部分。

鞘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但爱丽丝原本轻轻按住他手背的手，却突然握紧。

——终于，在那深暗无光的镜面深处，鞘看到了那个被遗忘的自己。

作为绝对虚无的空壳……作为罗素另一个侧面的投射，鞘终于也拥有了“灭世资格”。

罗素缓缓说道：“因为你们是绝对不可能共存的，而猴面鹰绝对敌不过伱。

或者说，另一个你——网络空间的你，现在应该正在全网范围内剿杀猴面鹰病毒吧。

随着猴面鹰的衰退，你的力量也正在不断提升。”

这让翠雀一瞬间有些慌张到握紧拳头、屏住呼吸，险些将杯子扫到地上；而坏日也下意识的握紧了餐刀，绞杀、劣者与卡玛尔瑟同时望了过来。

“……爱丽丝。”

正如他对猴面鹰那不可抑制的敌意、猴面鹰对他不加遮掩的杀意一般……一个世界仅能孵化一位“黄昏”。

这意味着他们要么厮杀至仅剩最后一人，要么就互相毁灭。

而如今，在两位候选人之外，又诞生了新的一位。

“我已经决定了。

我绝对不要……再放你离开了。

能够隐约尝到如泪般苦涩的淡淡咸味，却看不到一丝半毫的白色结晶。

……心却比作为人的时候，变得更痛了？

在爱丽丝那翠绿色的瞳孔深处，一面旋转着的镜子逐渐亮起。

爱丽丝没有对他进行任何攻击与钳制，只有那脆弱的一双手。

如同他昔日背叛那些人时的表情一样。

她的表情复杂，目光温柔、充满爱意，却又无比悲伤。

——鞘升华成了黄昏之卵，这不只是在逼猴面鹰、同样也是在逼罗素放弃幻想。

或者说……

徒手毁灭了前代文明的宇宙舰，掐灭了未来七分之一的可能性。

那个怯懦、孤独、遍体鳞伤。

——于是，他终于绝望了。

她向来都认为他是一个坚强而了不起的人。

是她第一次看到鞘、在她还没有与鞘正式认识的时候，因为抗拒家里擅自给自己找到的老师，而说出来的坏话。

这也是被鞘隐藏在内心深处，从未给任何人展示过、尤其没有对爱丽丝所说的话。

可是……

可在他面前，爱丽丝却宛如虚幻的幻象一般。

他在半空中抓握了两下，却如烟般缥缈。

扼杀掉劣质的感情之后示以微笑。

罗素低声喃喃着，从桌边离开、走向鞘：“我们都抱持着某种天真啊……那种继承于孩童时的纯粹想法。

在童年时遭遇的苦痛，留下的执念。

在成为大人之后，在这个世界是那样的格格不入。

爱丽丝的这具躯体只有二十岁出头。

甚至比罗素自己都还要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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