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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46(1/2)

江蘅近在咫尺, 灼热的呼吸拂过李瓒的脸颊。

因为靠得近, 李瓒可以清晰的看见江蘅的瞳色,原以为是灰色的,现在才发现灰色深处还有几点深绿,里头如玻璃珠那样印了许多漂亮的花纹。

李瓒的喉结滚动, 发觉他的呼吸和江蘅的呼吸交错到一块。

“松手。”他眨了下眼睛,说:“我看。”

江蘅松手, 李瓒定了定心神,观看视频。

视频里是个形销骨立的女孩,她在清醒时痛苦,在毒-瘾发作时抗拒,在自暴自弃的沉沦过后失声痛哭。

视频经过剪辑,只有十来分钟,可对于视频里的女孩来说,她经历了两周十四天。

第十四天,时间2013年8月26日, 女孩将磨尖的筷子插进脖子。

鲜血流了一地, 溢满屏幕,而女孩此时还没死,她的胸膛剧烈起伏,痛苦挣扎了4个小时才失血过多而亡。

在这十四天里,女孩每天都在磨偷藏起来的筷子。

她以为绑架她的人是为了折磨她,以为没有监控,所以连死亡都需要偷偷摸摸。

实际监控视频早就记录下来, 有人在屏幕后面冷眼看她绝望、看她连自杀都得躲躲藏藏,看她血流了一地,最后冰冷而孤独的死去。

画面内容不忍卒读,既同情可怜视频里的女孩,也更胆寒于视频幕后的凶手。

这手段冷血残酷,没有一丝人性,哪怕李瓒办过无数恶性案件仍感到恶寒。

他知道毒贩作案手段残忍,只是用在一个花季少女身上,难免让人愤怒。

如果视频里的女孩是他的家人,他必定会恨到发狂。

如是亲人,每看一次视频,就会经历一次椎肤剥髓般的疼痛,恨不得冲进去以身代之。

可这时间是5年前,凡人没有回溯时间的能力,高科技也不过是让人一遍又一遍反复观看亲人的死亡,无能为力而备受折磨。

“8月26日是江荇的国历生日,她只过国历,跟其他人不一样。”江蘅陈述:“她磨了很久才令梁女士同意她在家里的后花园开烧烤晚会,请柬提早一个月发出去。

她的朋友,家里亲戚……都准备好了。”

屋内除了江蘅低哑平稳的说话声就再也没有其他声响,悄无声息,却有小孩老人的欢呼雀跃自阳台飘进来。

在寂静的空间里制造出不属于他们的热闹,平添几缕悲冷。

江蘅的表现很平静,但李瓒瞥见他的手在发抖,说明他此刻内心的万丈波澜。

江蘅抽出一根烟,打火机打开,还没点上,他就先问:“介不介意?”

李瓒:“给我一根。”

两根烟点燃,细如白沙的烟雾于两人之间缭绕缱绻。

江蘅烟抽得凶,说:“那几年我满世界跑,偶尔回去一趟见个面就走。

江荇提前一个月,持续半个月每天一封邮件叮嘱我不能忘。

但她死的那个月,我在没有通讯的地方,梁女士想尽办法也联系不到我。”

他自出生就被抱走,接受所谓家族式精英教育,因此和生母的感情并没有多亲近。

那时他已成年,天生反骨,追求自由、刺激,习惯流浪和冒险,要不是父亲突发急症去世,他得回去主持家族事业,恐怕永远也没有机会和生母、亲妹熟稔。

江荇年纪不大,行事有章程。

活泼外向,聪明大度,作为最小的那一个时常反过来照顾梁女士。

江蘅和梁女士那几年的相处堪称尴尬,一个想讨好却没有章法,一个早已成年并不渴望母爱,双方时常无法正常对话。

唯有江荇在时,气氛冰融化水。

她总是不竭余力的活跃氛围,像只繁忙的蜜蜂来回传话、解释和安慰,竭尽全力化解他们母子间的生疏。

她是个小天使。

“她下殡那天,我才赶到!”

只能在墓园里见最后一面,没能再拥抱一次,无法送出迟到的生日礼物。

那是他的亲妹妹!

江荇出生时,他还抱过的。

那是他血浓于水的亲人。

“哪怕我提前两天回来,她不会死。”

以他的能力,他绝对可以救出江荇。

只要救出来,人活着,就有希望。

毒可以戒、受伤的身体可以疗养,坏掉的心灵可以修复,只要人活着。

但他迟到了。

江蘅的手背暴出青筋:“江荇的白事处理完,我开始着手调查她的死因。

在毒品黑市里发现这卷视频,江荇的死亡过程被当作猎奇影片贩卖!

!”

他暴怒不已,眼眸因情绪激动而变成浓郁的深绿色。

江蘅一路追查下去,先视频来源后是贩毒通道。

他当时派人在粤江市查过,结果证明害死江荇的幕后凶手,其踪迹已在粤江市消失。

所以他一直查国外的毒品市场,直到最近更新全球毒品信息,恰好从中获取凶手一丝痕迹,江蘅才亲自来粤江市。

江蘅抬起左手按住太阳穴,香烟夹在食指和中指间,白色烟雾缭绕挡住他的神情。

李瓒抬起眼皮看过去,目光落在江蘅的食指和大拇指,两根手指的指腹有非常明显的磨出来的厚茧。

厚茧结在白皮上更为显眼,周围还有许多细小的刀疤、灼烫伤痕。

那是常年玩枪和刀,经年累月才会留下来的痕迹。

李瓒说:“她不会怪你。”

江蘅闻言,回头看他:“她不怪我,我怪我自己。”

李瓒不擅长安慰别人,局里遇到受害者家属,他都尽量避开,推出同事挡在前面替他照顾受害者家属。

他怕安慰不成反投毒,届时连累分局一并被投诉。

眼下身旁有个需要安慰的受害者家属,屋里就他们两人,这说明情况没法避。

李瓒想了想,掏出手机来看,信息页面显示都是催缴电话费和推销,分局估计一时半会来不了消息。

于是他拿起桌面的冰啤,举起来说:“陪你喝一场。”

江蘅:“……”他就没见过比李瓒还拙劣的安慰方式。

关掉视频,江蘅举起冰啤,还没喝一口,李瓒那啤酒罐就伸到面前。

他笑了笑,手中的铝罐碰过去。

轻磕一声,迅速分开。

冰啤罐身全是厚厚一层凝结起来的水汽,手掌一握,先是沁凉,后是满手湿黏。

不过酒入喉咙,冰凉沁爽,刺激五脏六腑和大脑,某种程度上确实能消除人的悲愁。

一听冰啤500ml,几口能喝完。

李瓒喝上瘾,回头又去把冰箱里的冰啤都搬出来。

期间喝得不过瘾,回卧室里自床底下翻找出60度数的白酒。

起先还掺点冰啤、雪碧,后来干脆拿白酒当白开水来喝。

这两人的酒量都超乎寻常的好。

江蘅原在夜店里就见识过李瓒的好酒量,没想到对方连白酒灌下去都不带脸红。

当下好胜心起,也翻找出自己藏起来的烈酒兑了点冰水来喝。

他们都是成年男人的体型,双人沙发于他们而言有些狭窄,坐在一起就显得挺挤的。

肢体动作过大就会发生碰触,偏偏他们喝上头,交谈过程忍不住比手画脚。

有时还会出现谁压在谁身上的、过于暧昧的姿势。

江蘅眯起眼,有些醉了。

深绿色的眼眸在醉意里染上一层氤氲之色,因为皮肤太白了,所以酒喝多了就会浮现一层浅浅淡淡的粉红。

那层粉红从脸颊铺展到脖子和黑毛衣底下的锁骨,仰头喝酒时,露出明显的喉结,随吞咽动作而上下滚动。

薄唇沾着水渍,似乎还有光泽。

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铺下来,像栖息的蝴蝶恰巧停在了上面。

李瓒脑海里突然浮现一个词:流光溢彩。

‘砰’一声,手里的铝罐掉到地面,琥珀色的啤酒汩汩流出来,冒着白气泡,像暗夜里道不明说不清又在悄悄滋长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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