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

帝京，九龙山。

山清水秀，碧水楼阁，朱红宫墙。

林荫茂密清幽，小道蜿蜒。

一名穿着灰色蟒服，腰缠紫珠玉带的男子走在前方，为身后那名黑龙袍的中年男人带着路，声音很细，抑扬顿挫：

“许相国，皇爷昨夜可是发了很大脾气，连最喜欢的缎田玉都给砸咯~”

“.”

中年男人没理会他的话语。

蟒服男子略微侧身瞥了身后之人一眼，也便不再说话，迈着碎步快步前行。

复行数十步，林内之内别有洞天，溪流涓涓，一泓偌大湖泊碧波荡漾，而披着皇龙袍的一位老翁静静坐在湖边的一只蒲团上垂钓，身旁还摆放着一个空的蒲团。

远远看去，静谧悠然。

蟒服男子领着中年男人快步走到老翁近前，快步上前，不顾蟒袍的白净，直接在湖边湿泞的土壤上跪下行了一礼：

“皇爷，许相国到了。”

“那还是我站起来吧，反正也是钓不起来。”

“那想法一代人实现不了。”

没了桌案，老翁的手悬在半空，两位老友神色如常的对视，蟒服男子依旧垂着眼眸侍立一旁。

“朕确实老了，三年没见，走吧，陪朕去湖心岛坐坐，就当叙旧。”

许殷鹤闻言唇角微勾，第一次笑了。

许殷鹤饮茶的动作微微一顿：

“死了？”

话落。

沉默能够表达很多东西，尤其是对于他与他而言。

老翁闻言用那紫黑色的眼瞳盯着许殷鹤看了数息，忽然笑着问道：

清风微微拂动身后的皇龙袍，老翁看着波光潋滟的湖面：

“朕那老三去了万象宗。”

他的声音慢条斯理：

声音平缓，但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情绪。

舞象之年相识，相交数十年，很多东西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懂。

老翁面容苍老但很是矍铄，依稀能看出那年风华的丰神俊朗，只是数根紫黑色青筋从脖颈蔓延而出几乎遍布了老翁整张脸，左眼的眼白已经黑了一半。

皇袍老翁了然，提着渔具，悠悠说道：

“能让你开心的好事，对于朕可是天大的坏事啊”

“政务繁忙，如果坐下，时间就不够了。”

许殷鹤面容无喜怒，道：

“也许吧，三皇子与玉成兄弟情深，不争兴许有个善终。”

许殷鹤语气不急不缓：

“宗门不会给我们这个机会，别告诉我你还没有接到北边的消息。”

老翁笑了笑，意味深长：

许殷鹤“宕”的一声放下了茶杯，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阁楼顶端却很响：

许殷鹤继续饮茶，评价道：

“三皇子很不错。”

皇袍老翁摆了摆手，许殷鹤他手中的奏折直接凭空的自燃了起来，最终化为灰烬沉入深潭。

老翁听到这话，轻轻笑了，盯着面前的老友，眼神逐渐冷了下来：

许殷鹤没有否认，也没有认同，沉默少许看着远处悠悠道：

“当年的人，没剩几个了。”

方才消失的蟒服男子再次出现，为二人沏茶端水。

许殷鹤接过，没看。

话落，

蟒服男子见状很懂事的后退几步，瞥了中年男人一眼，然后转身离开了这片皇家湖泊。

而许殷鹤也没回他。

“确实不剩几个了。”

老翁一时无言。

李耀玄知道这老友不是一个喜欢怀古伤今的人。

一边说着，

“你权倾朕的朝野，自然是要问过你的意思。”老翁声音笑呵呵的。

很快，沉默便被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打破。

发丝花白的老翁安静的坐在蒲团上，而中年男人就这样静静站在他的身侧看着湖，两人都没有说话。

老翁用白布擦着嘴角的血，气氛凝固得仿佛要结冰。

许殷鹤也未有推脱的意思：

“此事天安商会的会长听闻后，悲怜庶黎，主动愿捐赠三千万两的钱粮。”

许殷鹤依旧没动，站在原地看着湖泊，平静的说道：

“北方的战事要败了。”

此湖无鱼，唯一异兽。

李玉成，当朝太子。

许殷鹤回眸望去：

“何谈私兵，何谈攻城？

万象宗不是已经申明此次事件乃是他们托我相国府帮其演练兵卒么？”

老翁笑着弯下了腰，收拾起渔具：

阁楼之巅，悄无声息。

许殷鹤轻轻扶了扶光滑的檀木窗沿：

“宗青生在定蛮河附近。”

不知过了多久，

二人踏水而行，径直朝着湖心岛走去。

沉默。

“砰！”

老翁也没理这蟒服男子，依旧闭目垂钓。

闻言，老翁脸上狰狞的青筋似乎笑了笑：

“寿元未尽，何必着急？”

“看看吧。”

林间鸟鸣清脆，中年男人缓步走到了老翁身旁，站在蒲团旁但没坐下，望着湖水也没说话。

对于这涉及大统之位的话题，许殷鹤的声音依旧低沉而平静：

“此事你又何必问我？”

许殷鹤转过身，看着老友：

此处修有一处台楼，朱红碧瓦，豪奢至致。

走入阁楼，两侧侍立的太监与宫女立刻跪下请安。

老翁直接咯出了一大滩乌黑的鲜血，一旁的蟒服男子想要上前，但却被他抬手示意别动：

“许殷鹤，现在动手，天下只会变得更乱，最起码，我们得先把周边异族斩除。”

许殷鹤缓缓起身，踩着地面的木屑走到窗边，背对着老翁：

“你觉得我这是寿元未尽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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