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密室。

今日的密室里，显得有些拥挤。

除去负责在桌子两侧记录的两名小吏郭琎、柴车，还摆了四张椅子。

朱棣和朱高炽父子两人自不必多说，久违的道衍大师也一袭黑色袈裟端坐在了左手边。

至于右手边，则是神情肃穆的镇远侯顾成。

“陛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边听着这面古怪墙壁上传来的声音，一边看着这三位大明帝国最高层决策者的样子，顾成觉得有些荒诞。

顾老将军活了七十岁，就没见过这幅场景。

三个大明帝国最高层决策者，竟然排排坐在听课。

“陛下，那难道您在给我的密信中所提到的征伐日本，也是此人的提议？

或者说，派曹国公先去日本试探了解情况，也是计划里的一部分？”

对于李景隆来说，前往日本，来回估计得有数月时间.如果他能活着回来的话。

只不过，这一次他没说完就被朱棣打断了。

大明虽然同意了《耽罗计禀表》，但李氏朝鲜跟高丽还不一样，认不认之前的说法，完全在于大明的心意，而不在于朝鲜。

在这之后，姜星火就将出狱，他们的身份，恐怕也很难继续隐藏下去。

顾成听完，也结合他沿途所见所想，认真地说道。

“同样，正是因为在远古时期黄河流域自然条件优渥，有较多可驯化的野生动植物，由此人们发展了农业，农业不仅为人类社会发展提供了必要的营养，和驯化动物作为运输工具继而拓展活动空间，还可以养活更多的人口以此能够供给不事农业的专门人才，这在我们之前《国运论》里已经讲过，这里就不再复述了。”

毕竟，在座的各位，没有人敢说自己真的了解日本这个国家。

天生如此啊。

姜星火缓缓说道：“当然，我要首先说一个前提，那就是地理决定论，不代表地理决定一切，只是要从最大可能性的视角出发，阐释国家形成与发展所受到的最大限制与约束。”

双管齐下，有了钱，朱棣就可以实现他心中“隆治唐宋，远迈汉唐”的千古一帝理想抱负了。

当然，这也与他当天心情不错、他本人造反夺位对规矩没那么注重等等原因。

顾成微微惊讶，由衷地说道：“那倒确实是一位大才，看起来为大明和陛下，解决了不少麻烦。”

先叠了层甲，姜星火开始讲述。

“跨海远征，兵家大忌。”顾成的声音有些沉重。

“哦？”朱棣挑起眉毛，饶有兴致地望着顾成。

兄弟归兄弟，太子归太子，如今父皇心思难测，而镇守北平的镇远侯顾成又回南京述职，好不容易盼到强援的朱高炽，自然对顾成一万个上心。

而这一切进程的大大加速与难题的迎刃而解，都得益于姜星火啊！

朱棣在心中深深感叹。

这与他朱棣的气度能分开吗？

换了他爹朱元璋，坐到密室里听完第一句话，恐怕就已经下令砍头了。

朱高煦则有些不以为然，毕竟在他的观念里，他爹朱棣天下第一，他天下第二，天王老子来了都得排第三，人定胜天嘛。

“为何如此说？”朱棣微微蹙眉，看着顾成的眼睛。

所以，朱棣此时其实是极为得意的。

“这些失败，其实归根结底，便是既不熟悉敌方风土人情，水师又难以如陆路那般行军作战、攻城拔寨，而跨海征伐，更是极大地加剧了后勤粮秣补给的难度。”

“确实如此，如今江南已然民心稳固，都察院左都御史陈瑛弹劾了不少尸位素餐的官员，同时锦衣卫指挥使纪纲也抓了很多盘踞在江南意图谋反的建文余孽，这一切，都仰赖姜先生提出的‘摊役入亩’，不仅让一大批心怀不轨的不法之徒主动跳了出来，更是让江南的百姓感受到了陛下的天恩浩荡。”朱高炽的彩虹屁不要钱地当着朱棣的面放。

“姜星火。”朱高炽补充道。

华夏文明的格局，将变成“川”字形的两分天下。

“第一步，自然是派以曹国公为主使的使团出使日本，探查金山银山是否真的存在，同时了解日本彼时国内的政治、军事、经济等等情况；第二步就是重新拿回济州岛，并且肃清对马岛这个倭寇巢穴，以这两个岛为基础，整训军队，适应当地的气候水土；第三步，派遣密使借机挑动日本内乱，支持南朝的复国势力，等到日本乱起来，再寻机占领佐渡金山所在的岛屿，和石见银山所在的日本‘中国’地区。”

但此时镇远侯顾成却问了一个问题。

“顾老将军，您想先了解点什么？”朱高炽当先问道。

尤其是朱高炽。

顾成的神情，严肃了起来。

“所谓地理决定论，就是指认为人们的生活习惯及其文化特点由其地理条件而形成的理论。”

姜星火的学识和能耐，实在是太大了。

“姜先生能举个具体点的例子吗？”朱高煦问道。

“当然可以。”

顾成，是大皇子朱高炽在大明军界几乎唯一可以依靠的对象。

“算是吧。”朱棣微微颔首。

顾成的反应，却有些出乎意料。

同时随着下西洋的进行，未来大明的人口压力也必定会舒缓，更是能带来海量的外国物资与财富。

顾成回想起了自己在路上听到南京城大街小巷里居民的传闻，以及见到的仙人雕像，心中隐约有所猜测。

换言之，地貌环境很难改变，那么如果黄河和长江是从北向南流淌，就很容易想象了。

顾成这一问话，立刻便引起了朱棣父子二人的注意。

而对于朱高煦呢，按照他的估计，可能只剩下多则七节，少则四五节课了。

姜星火固然才学通天，但这一切，不也因为他朱棣有容人、容仙之量吗？

顾成看了一眼皇帝，继续说道：“就是这个姜星火所弄出来的？”

同样，由于关中内海的形成，那里的农田范围被压缩，但将更加适合放牧，游牧民族因为黄河没有东西走向了，也很容易顺着南北走向的黄河南下到关中地区放牧。

这也是在此前道衍与朱棣发生争执的渊源，如果两位皇子之间获取信息失衡，那么就必然导致二皇子成为太子。

正因时间短暂，才分外珍惜。

姜星火几乎没有思索，他直接问道。

朱棣坦承了自己征伐日本的计划。

“任何从单一因素或维度来对整体事物下定论的，都是片面的、主观的、不准确的。”

“无妨，朕知晓你的意思。”

想到这里，朱棣紧紧抿着的嘴角终于忍不住咧开了，他的好大儿朱高炽也是跟着会心一笑。

顾成并非迂腐之辈，他只是处于总参谋长这个实际角色的固有惯性，见朱棣计划的井井有条，基本所有方面都考虑到了，并非是一拍脑袋进行决策，所以稍稍放下心来。

朱高煦和李景隆，听得都很认真。

“刚才所说《国运论》第二卷最开始要讲的，便是‘地理决定论’。”

毕竟，这也是很容易推测到的情况。

虽然顾成不肯接受任何形式的兵权，甚至不肯接受朱棣赏赐的兵器，但对燕军的各项事务却已是熟悉无比。

而随着曹国公李景隆出使日本，想来如果不出意外的，大明的水师和劲旅明年就能占据日本的金山银山了。

朱高煦也大略明白了过来，补充道：“因为华夏的大地上有长江和黄河，有水源，有大片的平原，还有牛羊马匹，所以适宜文明的诞生。”

华夏为何成为华夏？

这就跟伱娘为啥是你娘一样。

大到姜星火一人所讲的东西，就足以让太子之争的天平发生巨大的倾斜。

“地缘政治学说，则是国与国之间关系的指导理论。”

而其他的靖难勋贵，一窝蜂地倒向了二皇子朱高煦。

李景隆今天异常积极，他若有所思地问道。

如此一来，饱受百姓诟病的大明宝钞问题，也即将得到解决。

姜星火设想道：“譬如，如果黄河和长江不再是并行着由西向东流入大海，而是并行着由北向南流淌，黄河在西，长江在东，华夏文明，会演变成什么样子？”

所以，顾成依旧保留了对征伐日本的反对态度。

以李氏朝鲜对大明的“事大主义”国策，区区一个济州岛，李氏朝鲜是决计不敢违逆大明的。

顾成点了点头，朱高炽继续说道：“如今南京城周边传的沸沸扬扬的‘化肥仙人’，原型便是这位姜星火姜先生，只不过他还暂时不方便在世人面前出现，因此为了保护他的身份，便以‘化肥仙人’的名号暂代。”

姜星火点点头，对他的表现很满意。

“陛下，此人即便是有大才，可毕竟不懂战阵之事，若听其言语而贸然兴大兵伐日本，靖难四年天下早已疲敝，恐将引发民怨沸腾.”顾成再次开口。

至于养马则是耽罗自古产战马，是亚洲非常适合养马的地方，水草丰满、气候适宜，元亡时，此岛仍有战马二三万匹。

同时也承担了流放囚犯的职责，比如陈友谅之子陈理、明玉珍之子明升、元朝皇族就流放至此。

如今这种从未设想过的道路，从姜星火口中说出来，倒是也引发了他们的畅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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