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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2章 叫板朝廷(2/3)

“圣谕,燃灯!”

花萼相辉楼渐渐明亮了起来,不远处传来了人群的欢呼,毕竟这楼就建在兴庆宫的最西边,离长安街巷只有一墙之隔。

薛白起身,走到栏杆边去观灯。

这也就是摆个样子,他觉得没什么好看的,倒是顺势招了招手,让杜有邻上前,与之聊了起来。

薛白早就留意到了,在这场御宴上,杜有邻脸上始终带着隐隐的忧虑之色。

“五郎回来了吗?”

“还没有。”杜有邻道,“算时间,上元节前他便该回来了。”

天子与宰相在说话,旁人不敢上前,薛白也借着这个机会离开了御宴,与杜有邻边走边谈。

“放心吧,朕既然派五郎前往灵武,就是认为灵武大概率是安全的。”

“即便不安全也无妨,那不肖子也该受些历练了。”杜有邻道。

薛白道:“仆固怀恩不想反,否则早就举兵了,朕登基前他多的是更好的机会。”

这是一个基本的判断,仆固怀恩想要的是让儿子继承他的节度使之位,那就该拖着等朝廷答应,时间越久,他们父子在朔方军中的威望就越高。

基于这个判断,薛白并没有布置任何对付仆固怀恩的手段,所有兵马、粮草的调动都是障眼法,实则都是冲着突袭吐蕃去的,先后派去灵武的只有杜五郎、郭子仪,皆是去安抚。

现在万事就绪,朝廷只等着收复凉州的战果。

杜五郎也该回来了。

“臣亦不认为是仆固怀恩敢扣下他,许是路上天气不好,或是这不肖子贪玩,跑去了别处……”

杜有邻说着,见到管事全瑞正在楼下张望,像是有事要禀报的样子。

薛白也留意到了全瑞,让人去召他上前。

“圣人上元安康,五郎有封家书,傍晚时到的。

府中都赶着过上元夜,这会才拆开,却是要呈给圣人的。”

“是通过谁递回来的?”

“是以民间的邮舍递的。”

杜五郎写信回来,不用官驿,却用邮舍,说明不想引起仆固怀恩的注意,显然是有机密要报了。

薛白接过信一看,只见杜五郎在信上说,仆固怀恩似乎扣押了从安西北庭归来的使者,他留下查探。

“怎么会?”

薛白感到有些诧异,觉得仆固怀恩完全不必这么着急。

现如今,仆固怀恩掌着兵权,朝廷暂时无暇动他,正是供他慢慢巩固地位的时候。

而扣押安西北庭的使者是触犯到薛白底线的大事,这么做太不值当了。

除非,有某一件事情让仆固怀恩害怕拖下去。

是什么呢?

“朕独自想想,你们先下去吧。”

薛白屏退左右,站在花萼楼高处的栏杆边,思考着有哪些意料之外的情况能让仆固怀恩狗急跳墙。

风吹着屋檐上的风铎叮叮当当,宫墙外忽然响起一阵喝彩。

那是有人在表演百尺幢。

所谓百尺幢,就是在高高的木竿上方搭不同的场景,艺人在下方通过长竿操控上面的玩偶表演。

这样,权贵们就可以在高处观看宫墙外的表演,与民同乐。

今夜,那竖在兴庆宫外的百尺幢很大,恐有上百根竿子,顶上布置成了亭台楼阁。

更奇特的是,这次,在竿顶上表演的是两个真人,身形矮小,灵活异常。

危不危险且不论,薛白站在黑暗处看那两个伶人,觉得他们的目光似有似无地正在向兴庆宫里窥探。

可若是有人想对他不利,能有这样野心,至少也该是位高权重之人才对,怎么会连兴庆宫是什么样子都需要现在才窥视。

薛白也怀疑自己是多心了,招过一个心腹,吩咐道:“去查查,这百尺幢的表演是何人安排的?”

一宵灯火如昼,长安仿佛回到了盛世光景。

~~

上元节过后,杜有邻思来想去,请求觐见。

他倒不是为了杜五郎的安危而来。

“陛下,臣夜不能寐,担心那不肖子捅出了大窟窿啊。”

“此言何意啊?”

杜有邻道:“若扣押安西、北庭使者之事是真,那仆固怀恩便是犯下大罪,朝廷定不能容。”

“不错。”

“可眼下,朝廷正在筹备与吐蕃开战,收复凉州。”杜有邻道:“陛下并无平定仆固怀恩作乱的准备,若他瞒下罪状,相安无事也就罢了。

可杜誊若自作聪明,打草惊蛇,反而逼反了仆固怀恩,恐耽误大事。”

薛白问道:“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杜有邻道:“为避免仆固怀恩与吐蕃、回纥联合,臣以为,陛下可假意答应任仆固玚为留后,或是暂缓讨伐大计,容解决了朔方的祸患。”

“糊涂。”

哪怕是杜有邻一直以来都像是长辈一般,薛白也是毫不犹豫地叱了他一句。

因为杜有邻这些话,从头到尾都太糊涂了。

“首先,仆固怀恩胆敢扣押安西北庭信使,你既知是大罪,竟还抱着息事宁人之态度,说是怕‘打草惊蛇’,实则就是害怕逼反了他,你为何会怕?”

“臣……臣恐朝廷……”

“你对朝廷没有底气。”薛白道:“但朕告诉你,朕既然与仆固怀恩对话了,就做好了准备,他敢反,朕便敢打,绝不姑息!”

“臣知错。”

“扣押信使,一旦发现端倪,就该严查到底。

没有‘逼反’之说,你总说杜誊不肖,他是不像你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杜有邻还想要认错,刚刚弯下腰去,薛白又喝了一句。

“直起腰来!

你身为宰相,你代表的是朝廷,如何还惧他三分?”

“是,老臣明白了。”杜有邻挺起胸膛,道:“仆固怀恩但凡敢犯下大罪,朝廷便严惩他,他但凡敢反,朝廷必平定他!”

“你犯的第二个错,便是让朕姑且授仆固玚为朔方军留后。”

可惜杜有邻一把年纪了,站在薛白面前却像童子在先生面前受训一般,偏还得挺起胸膛。

“唯名与器,不可以假人。”薛白道,“倘若仆固怀恩一蛮横,朝廷姑息容忍,你知是假装授官,官员百姓如何看?

天下各地那些即将要被朕裁撤的节度使如何看?

你要为他们树立一个表率吗?

!”

“臣糊涂。”

“你是糊涂,三句话便犯了三个错。”薛白道:“你的第三个错是让朕暂缓讨伐大计,安西、北庭既遣使者回长安,便是还心向大唐,越是如此,大唐越是不可辜负他们的一腔热血。

如今兵马、粮草调动已毕,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便是前有狼、后有虎,更该杀伐决断,岂可优柔寡断?”

自从天宝五载从雪中救下薛白以来,杜有邻还没被他这么骂过,一时也摸不清薛白是什么意思,犹豫着是不是嫌他太笨,要让他辞官了。

“臣辜负陛下信任,臣着实是太不堪用了……”

“可知朕为何与你说这些?”薛白放缓了语气问道。

杜有邻道:“臣不知。”

“因为满朝文武,至少有九成以上都与你一样的想法。”

这么一说,杜有邻终于觉得自己没那么笨了。

一想也是,其实他的看法才是正常反应,以社稷安稳为第一要务。

反而天子虽然气势逼人,但说到底,并没有十全十美的办法能保证社稷不乱。

朝廷若真那么强势,一旦逼反了仆固怀恩,别的不说,对这位登基不久的天子的威望也是个沉重的打击。

“臣愚钝。”杜有邻道:“不知陛下可有万全之计?”

“天下事,岂有事事万全的?”

“这……”

“朕要你拿出魄力来。”薛白道:“朕说过,仆固怀恩若想反,之前更好的机会多得是,他既犹豫退缩了,现在,郭子仪一人前往,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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