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楼二层楼中那清澈的池水映着将暮的天色，太玄京中今日风雨大作，可唯独书楼却好似不受风雨侵袭。

池水映着天色，继而发出微弱的光，照的修身塔的色调像极了珍珠背光的一面。

观棋先生难得下了修身塔，就站在修身塔前，抬眼看着天空。

哪怕天空被乌云笼罩，可他的目光似乎能够穿透厚厚的云层，落到天上，落到那三颗仅次于天阙的星辰上。

天上三星由来已久。

三颗星辰的星光笼罩人间，代表着上千年以来，天上仙境总要比人间更璀璨些。

距离陆景离开太玄京，时间悄然逝去半载有余。

半载时光对于现在的观棋先生而言，似乎极为漫长。

他似乎在这半载中苍老了许多，就连身躯都不再那般挺拔，头上更是多了些散落的白发。

唯独不变的，大约是观棋先生脸上和煦的笑容。

披星仙人此刻便如若一轮大日，几步之间便带着弥天的刀光狠狠斩落。

声音传来，两只手掌骤然翻起，抛起一汪池水。

观棋先生再度望向那天上三星。

“天上确实繁华，可是并非所有人都想登天。

“或者，明玉京只是想将陆景带入天关将其圈养起来。”

“我赌陆景站在鹿潭上，能纳鹿潭神力于己身，斩落一尊仙人，又在元神上种下计都、罗睺两颗元星的种子，有朝一日，映照两颗元星，彻底成为一柄锋锐无匹的斩仙之剑！”

观棋先生喃喃自语。

苍龙奴道：“也许可以令周灵均、披星仙人流血。”

池水洒落在观棋先生的肩头，洒落在观棋先生的面目上。

“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调也！”

继而悬于半空中的残月剑意，忽然间化作月光，洒落下来，洒落于周灵均，以及披星戴月二位仙人身上。

“也好……这天地的担子太重，让我分走一些，剩余的就由天下能人志士一同肩负。

他突然想起自己曾对楚狂人说的话，想起自己所谓的“前世”。

陆景心念所动，他眉心中的光束，就透露出一股神秘伟力，那是天地的权柄。

“而且最重要的是，陆景不是无情无性的陆神远，也不是为了霸业能够牺牲一切的禹玄楼，更不是我。”

观棋先生摇头：“我此生只有一位师长，但我却是他的关门弟子，他游玩天下尚且未归，不会平白多出一位仙人弟子。”

观棋先生不曾回答那道人影的话。

崇天帝撇了他一眼，问道：“苍龙奴，你觉得陆景能吞去多少鹿潭之力？

能有何战果？”

“清都山水郎……”

朦胧？

狂风在呜咽，暴雨都被那刀光蒸发了。

当那名为白微之的仙人彻底消失在池塘前，观棋先生的眼神再度化作寻常，脸上的神色也重归温和。

她心道：“就是在那里，我第一次见到你。”

鹿潭大地上，也涌出丝丝缕缕的血雾。

那第二重影子清晰了许多，于是观棋先生不由蹲下身来，伸出手探入池水里，狠狠搅动了几下，将他那两重影子俱都搅成涟漪。

仙人尚未说完。

“只是……这三位仙人俱都强横非常，尤其是那手持疏木仙剑的戴月仙人。

“等此间事了，我陪你去那里逛一逛。”十一先生眼神融化在日暮中。

自天上三星落下的星光越来越暗淡，当最后一缕星光照在那仙人人影上，照出一道年轻而又慌张的面目。

观棋先生看到陆景，眼中的欣慰越发明了。

似乎是在哀求观棋先生……一定要回玉仙楼。

可听在观棋先生耳中，他却觉得越发刺耳。

星光化作雾气，雾气又在水上凝聚起来，化为一道身影。

除了玉仙楼，天上没什么好的。

“陆景，天上三星有令！”

蹲在池水边的观棋先生身躯一僵。

桃夭摇头：“陆景已然上了鹿潭，他的剑气不仅引动白鹿，也引动鹿潭。

“能活着，自然最好，我在书楼中待久了，最近总是梦到真武山上那一片桃花。”

披星仙人、周灵均一同出手，欲要将陆景灭杀于此。

“说这许多废话作甚？

你可觉得陆景能否让仙人流血？”

“我若是能够多活些年头，也许能看到一座不一样的人间。”

观棋先生低声读出那句笔墨，心中突然对这人间有些眷恋。

“桃夭，等我死了，能否睡在桃树下？”

那身影宽衣大袖，月色的袍子上绣着若有似无的山水，山水秀色之上恰有云雾缭绕，仙气飘然。

“陆景，我以鹿潭仙人尸骨，引来这两颗元星，以为鹿潭伟力加持你身。”

人影道：“师兄，你将归于楼中，我今日前来，是为了提早与你铺路。”

十几息时间过去。

“陆景登天与否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我又如何能将他带上天关？”

随着一道呼唤声，原本倒映在池水上的人影竟然缓缓从水中站起身来，与观棋先生对望。

哧！

长刀如血，分开云雾，周遭的一切元气似乎都被披星仙人这恐怖的一刀斩碎。

观棋先生低下头，看向池水中自己的影子。

那人影缓缓拂袖，他宽大衣袖携来云雾，云雾上倒映着一个仙楼。

可她眼神深处，却带着深切的不舍。

而正在这时……

紧接着，天上有一道星光落下，照在修身塔后的池塘上。

观棋先生说到这里，人影同样弯下腰来，伸出两只无瑕的手臂，没入水中。

“师兄……”

不久之前，有人也曾登天，去持剑开天关，杀出了一条下凡的路。

“不对。”

观棋先生始终沉默。

加之仙人体魄常年受仙气洗刷，寿命悠长之余，生机也极为旺盛……”

……

陆景站在鹿潭上，当他剑气争鸣，当他身上雷霆激荡，当鲲鹏元星照耀星光，鹿潭上有海量的元气注入他的躯体中。

观棋先生看到这座仙楼的一瞬间，眼神一凝，继而眼神多出了许多变化，变得有些犹豫、怀疑。

“鹿潭也如白鹿，在认同我。”

“他是你人间身的弟子。”人影语气平静：“你是玉仙楼的清都君，你是明玉京的山水郎，你曾经是天关基石之一。

“你是白微之。”

疏木仙剑突然间亮起一阵微光。

那人影直起身子，看着眼前熟悉的师兄，眉眼都变得柔和起来。

有这落凡仙境中的天脉机缘在，你死不掉的。”

“我赌陆景斩仙人一尊，却不受计都、罗睺蛊惑！”

师兄，你不曾全然醒来，不曾复苏你身为清都君时的记忆，你只记得你自己是书楼观棋先生，只记得你自己是大伏最风流。

自称为观棋先生师弟的仙人愣愣的看着眼前的观棋先生，既觉得熟悉，又觉得陌生。

“师兄，你还会回来吗？”

“师兄，我知道陆景敬你，如果你想要带他登天，他即便心中有所迟疑，也总会去天上看一看。”

观棋先生低着头，看着池水中自己的倒影。

“哪怕你是清都君弟子，也绝不可执掌天地权柄！”

“我早就想杀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

观棋先生低着头，似乎是在思索“我”与“我”之间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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