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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万里行(5)(3/4)

“今日是通气,让大家晓得明日要说什么,又不是今日就举手开会,开会的话头领都没到齐呢!

大家知道有这些事情就好……现在都散了吧,谢总管招待一下刚来的诸位,让他们有个落脚的地方,咱们明日再举手!

我也要回去吃饭了。”

说着,竟然是背着手踱步出了这大堂。

单通海几乎是瘫在椅子上。

且不说众人散场后如何心怀鬼胎……张首席肯定要与大行台这里的心腹,以及今晚赶到的几位牛达、周行范等人做说明,其余人也都会各自串联……只说今日看了半天热闹的幽州众降将在回到给他们安排的馆舍后,也不免觉得有些古怪。

毕竟,这些人虽然今天老实的跟鸡崽子一般,但实际上哪个不是人精?

今日旁观来看,反而看的更清楚。

“这些人是傻了吗?

他们一开始造反的时候,难道不是想着取而代之吗?”

“想不通……那张首席说的够清楚了,他一直都说着要当皇帝的,又不是一直哄着这些人,怎么到了现在反而装作不知道了?”

“说到底,还是张首席平日里哄着这些人了,便是没说不做皇帝,可一直摆出兄弟姿态,就让他们起了可以跟张首席讨价还价的心思……也不想想,今日便是讨价还价成了,明日张首席稳妥了,难道会不记得今日局面?

哪来的胆子?”

“说句不好听的,都是草莽,没有这个见识也是寻常……你看陈副指挥那些人,不就很坚决吗?”

“这才是最古怪的地方,陈副指挥那些人也不对劲!

他陈斌可是南陈皇族出身,谢鸣鹤是江东八大家的首席,崔肃臣是崔氏翘楚,这种事情别人不懂他们不懂吗?

他们不该提前营造局面吗?

今日在邺城北门,没有把黄袍拿出来,已经是失职了!”

“要我说,张首席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平日里那一套真有人信了!”

“卢公怎么想?”听着外面乘凉处渐渐放浪起来的议论,河间大营降人首领高湛忍不住回头来问卢思道。

“说的都对,但也都不对。”卢思道面色如常。

“他们还是太小瞧了张首席这个人。”

高湛明显不解:“请卢公明示,我一个领兵的粗人,不懂得这些……”

“道理很简单。”卢思道喟然道。

“我与张首席接触不多,却也察觉,这个人是个政治上的天才,而且是从天下大势走向到人事分派,全都算敏锐的……这种人,不可能不知道今日的古怪,但你看他似乎也有些畏缩和退让;而且,这种人如果一开始认定要当皇帝,中间早就排除异己,便是现在开始排除,然后过个一年半载再当皇帝又何妨?

这都说明,张首席是晓得眼下这个情况的,而且眼下这个情况是他一手促成的。”

高湛醒悟:“确实,事情都在张首席掌握之中,没什么可计较的……那些犹疑的,应该是张首席故意放开让他们思量清楚;而陈副指挥那里,必然是张首席的意思,不要闹得那么急促,省的内里生分。”

卢思道缓缓点头,却不置可否:“或许吧,但张首席这个人过于高屋建瓴了,说不得他有别的想法……只不过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罢了。”

高湛也只能胡乱颔首,然后又笑:“说破大天去,咱们一群降人,操什么心?

明日若是让我们后入座,我们只看着就行,若是让我们先入座,我们就跟着张首席与陈副指挥的意思举手便是。”

卢思道倒也无话可说。

这一夜,邺城除了有些炎热,其实殊无动静,所谓风雨雪电,一个都没有显化出来,只有双月愈发明亮,普照天下。

当然了,风平浪静之下,是整个城市纷乱的人心。

皇帝,国主,不管怎么称呼……相较于什么大明,这个才是真正的关键。

“萧头领,这话就不要说了。”观风院内,杯盘狼藉之侧,张行有些无奈的摆手。

“帮是反魏义军出身,我本人也是背魏浮马而走的叛贼,而且我们目前的根基是河北,对抗的主要敌人都是关陇名族……从哪个角度来说,我们都与大魏是对立的,绝不可能搞什么禅让……不是不承认大魏的正统和成绩,但要逆而取之。”

萧余坐在那里,得了答复后也没有多大反应,只是点点头:“昔日暴魏旧臣们聚在一起,寻我找首席做个说法,首席不愿意也就不愿意了,我回去也能交代。”

说着便站起身来,朝张行、陈斌几人大略行礼,就要离开。

张行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反而是白有思赶紧起身笑言:“姑父慢行,我送你一送。”

众人诧异,张行也是一惊,但转念一想,萧余国舅加曹彻秘书的身份娶个白氏女不也寻常吗?

就这些大魏余孽,哪个不是亲戚?

只是到底意识到是亲戚,便赶紧站起身来干笑了两声,然后踱步向前相送。

就这样,张行来到院门内,目送两人出了院门,转回院中,只见桌案凌乱摆设,陈斌、谢鸣鹤、张公慎、张金树、秦宝、牛达、周行范、王振、王焯、钱唐、程知理、张亮几人神色各异,只在交头接耳说些什么,晓得是之前劝解没有让这些人完全心服口服,便落回座位,要再说些什么……可话刚起个头,便诧异抬头,自行定住。

几人陆续去看,果然见到白有思转回,却居然带了一位意外之人,赫然是张世昭。

张行赶紧起身相迎,陈斌、周行范等人也没有之前的怠慢。

张世昭倒是干脆,其人直接拱手,停在院门内:“张首席,我不是来说什么建国的,有件事情要跟你说……请私下与我片刻。”

张行点头,便与对方上了观风院的观风楼上……有白有思这个宗师在楼下,倒也的确是私下了。

片刻后,张世昭便径直离去,张行也下了楼,众人看的清楚,这位首席明显是喜上眉梢。

“怎么说?”陈斌忍不住来问。

“英雄所见略同。”张行得意答道,复又补充了半句。

“巫族的事情,我本该征询于他,却因为局势发展太快没来得及,也不好扩散,没想到今日为了铺垫聊了一下,他就主动寻我,结果居然是一个策略……这事不要说了”

陈斌几个知情人会意,却也没有明显振作,其余几人心中都有些疑惑,却都能藏得住,只有王振是根本没多想。

就这样,几位算是心腹之人又劝了张首席几句,眼见不成,虽然心中不安,却也无可奈何,尤其是此时已经完全来不及……而他们也醒悟,这张首席此番突袭,真正想打的人说不得就是他们这些张氏心腹。

翌日一早,作为一年之中最热的几日,太阳早早升起,刺破漳水迷雾,而众人也早早赶去大殿外吃廊下餐。

看得出来,昨夜这行宫内外很多人都没睡好,只能说修为再高,也治不了失眠的。

张首席在这里,三位副指挥几位龙头也在,众人愈发无话可说,只早早吃了饭,闲聊了几句,就进了大殿。

入得殿中,众人也不着急入座,只是或站或立,闲聊了起来,又等了一会,殿内就因为太阳进一步高升与人多燥热起来,而众人只是不觉……但很快,随着一股明显的寒冰真气莫名从大殿青砖中逸出,殿内温度降下,众人终于不敢怠慢,纷纷按照以往惯例落座。

果然,须臾,甲士开始入内环列,文书、参军们也开始入内在偏侧铺陈笔墨,这时候,张行张首席终于带着几位龙头、大行台副指挥、总管从侧门转入了。

这一次,居然还是欧阳问来做主持:

“诸位,这一次是因为战事发展太快,临时召开的帮务大会。

“按照上次修订的帮规,位于前线的头领多于总数三成时,计点会议时减去三成头领人数再做计较……如今李定李龙头引兵在北地,王叔勇王大头领以下十九人随从;杜破阵杜龙头引兵在江北,辅伯石傅大头领以下九人随从;再加上原本在北地、晋北执勤的黄平、尉迟融等五位头领,确系超过三成头领数量。

“而去年年底在这里的上次大会后,全帮头领增员至一百零一人,减去三成,当以七十一人来计,如今实际到达六十三人,大头领以上到二十四人,龙头、副指挥以上到十人,首席本人到场,符合帮规,即刻召开会议。”

凉爽的大殿内,众人齐齐呼了一口气热气出去。

“按照惯例,先做人事增补,齐泽、高士省两位头领战前便战署,此番战斗有功,如今随从李定李龙头在北,当即刻转正……六十三手,全员通过!”

“又有封常、许敬祖两位文书,张首席案,封常资历深厚,功勋充足,许敬祖聪明可靠,立有殊勋,当加头领。”

众人有些措手不及,但马上反应过来,这是要在降人入列前,给这两位在帮内挺有名的文书一个说法,不然就有些尴尬了。

一念至此,大家倒也没有落这两位面子的意思,足足五十六手……倒是封常,原本患得患失之中猝然得了座位,仓促落座之余却是连被许敬祖正式追上都顾不得想了……只是觉得可以从此不再忧心生死了。

欧阳问目送这位昔日同僚入内,晓得帮里平日说的江都五文书,也就是他欧阳问自己、萧余、虞常南、封常、许敬祖如今齐全,也有几分感慨,只是面色不变,继续捧着文书来做流程:

“大行台副指挥领帮务部总管雄伯南议,以河间大营弃兵举地来降,按照之前全军通议,补大头领两位、头领八位,俱出自河间大营议和条款,大头领为高湛、王长和两员,八位头领为王长谐、张世让、王瑜、薛万成、薛万年、薛万全、慕容正则、孔德继……五十五手,过,请十位头领入座。”

此言既出,等在外面的十个河间降人便一起起身,只在高湛的带领下先与张行等人行礼,又与左右头领行礼,这才分成大小头领,依次入座。

平心而论,这个名单属于顺理成章中的顺理成章,除了一个薛万全原本喊着要给他爹守孝,结果只守了三个月,眼瞅着帮非但打下了整个河北,连北地都一枪攮到了头,又忙不迭凑过来,显得有些可笑外,其余都是经过这几个月仔细讨论的,都是河间大营里的头目人物,照理说,应该不会让人起什么多余心思了。

但实际上,眼瞅着这几人走下来,整个殿中还是忍不住漫漫唏嘘之态。

有的人是感慨,当日帮于冬日来到受了两年兵灾的河北,彼时遍地寸草不生,然后河间大营和整个河北的大魏地方势力一起当面压来,彼时真有些红山压顶之态……然而,如今来看呢?

曹善成死了,张世遇死了,薛万弼死了,郭士平死了,钱唐降了,陈斌降了,王伏贝降了,李定降了,冯无佚降了,窦丕死了,薛常雄死了,高湛降了,慕容正言残了,窦濡跑了,崔傥也跑了。

包括自己这边,高士通降了,留了下来;孙宣致降了,又战死了,连当年帮里二号人物李枢都跑了,反倒是窦立德那批高鸡泊里吃水草的人如今立定了身姿。

就连这邺城行宫里的树都又绿了。

真真有一种大浪淘沙尽归海的感觉。

不是没有别的心思,一开始就有人想,河间大营的这十个人,除去三个薛氏子弟,其余七人全都是陈斌的同僚,天然就会归于这一边;还有人想,最后这批人,居然大部分是大族出身,帮便是义军起势,最终还是要靠这些人来治理天下的;当然,肯定也有人想起了死在之前几战中的亲友,心中难免有些愤愤。

但所有的心思,都渐渐被这种时势轮转无常之感给淹没。

回到眼前,新入列的降人头领,天然就会随着张首席的意向举手,而接下来,又有幽州十二位头领入列,总数达到八十六人,考虑到张行本人的威望和他自己的嫡系以及之前江都方向来的那群降人,基本上可以说,接下来什么议案都能名正言顺的通过了。

果然,接下来按部就班,基本上是顺着昨日通风会说的那个顺序,全程畅通无阻的将事情一件件正式的落实:

接纳荡魔卫的合并方案;

集中十五个营的兵马,抽调各部精锐,组成援军北上,支援李定;

建立战帅制度,允许在外统帅灵活使用战术以及政治许诺,给与战帅一定战场行为赦免权力,正式授予李定此时清理北地、防备巫地之权责,成为第一位方面战帅;

正式通过特赦制度,允许张首席每年以五个员额的范围,针对特定刑案进行赦免,张首席在军中时默认拥有战帅的权责;

正式建立北地三行台,以武安行台为主,移镇为北地西行台,李定为行台指挥,其余两行台后续待论;

以原晋北行台为主,移镇为武安行台,增恒山郡,以龙头洪长涯为行台指挥;

以大头领周行范为晋北行台指挥,增代郡、大宁郡,加督苦海……这也是第一个没有升龙头的行台指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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