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风霜行(5)(3/4)
我虽在前线,也只是守城。”
“话虽如此,咱们亲兄弟,不找你找谁呢?”韩长眉更加愁眉苦脸。
“晚上皇帝要问,我话都说不出来……而要是真去找那些人,被人下了绊子,说不得就要栽跟头。”
韩引弓点点头,站起身来:“二兄,帮的虚实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你回去找找知情的人自己问,我带你走走,说说战场上的虚实,晚上好做交代。”
韩长眉自然颔首。
兄弟二人稍作试探,便也打住,韩引弓提前换了衣服和寻常铁甲,也不让自己的人跟着,直接入了兄长的队列便往外走去。
出门打马,伪作一队巡骑,先往南走一走,沿着战场做几日前的战况介绍,顺便说一下军中流言,对面哪个头领的哪个营打得好、厉害,哪个头领哪个营是废物,大家如何暗中排挤极速崛起的薛仁,而薛亮又如何窝囊?
然后又往北走,避开了实际上掌控了旧战场的军巡骑队伍,顺着沁水往下游去,窥探军营寨。
而很快,下午的阳光下,他们就看到了那个所谓的“一夜巨城”,也就是导致了关西军士气低迷,不得不避战的元凶。
坦诚说,从沁水岸边的视角过去,反而可以清晰的察觉到这个工程障眼法的底色,因为这里是侧翼,那些版筑并不能在视觉上统一起来,反而像是什么参差不齐的柱子立在那里。
但似乎是因为西面的阳光反射过来,使得这些柱子涂上了一层金色的缘故,韩引弓和韩长眉兄弟二人都看得入了迷。
两人都没有说话,但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数十年前,他们还是个少年郎的时候,第一次从军,跟着大兄一起在毒漠隘口抵抗巫族侵扰,彼时就是用版筑法修补破损的城垒,而韩博龙治军严谨,即便是自家两个兄弟也只能光着膀子去和泥版筑……那时候,也这么一个温暖的傍晚,兄弟二人一起立起一个版筑,累的要死,就背靠背躺在了城头上,骂了许久大兄。
结果,几十年就这么过去了,双方却不敢再交心,更不要说一起骂谁了。
一直到傍晚,两人才打马去了自家大营。
这里依旧壮观,但相较于一直扩张和翻新的军大营,关西军大营这里已经好几日没有什么明显变化了。
不过很快,他们就意识到,皇帝本人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因为就在位于旧温城东面的中军大营侧前方,一个巨大的高台正在一些军中修行的高手亲自带领下飞速升起。
而看那已经接近中军大帐本身的高度就知道,绝对是已经辛苦了两三日。
“准备起多高?”韩引弓翻身下马,看向前来迎接的白立本。
“要一百尺高。”白立本平静做答。
“然后铺上木板,贴上砖石,架上楼梯,上面再起版筑和小楼。”
韩引弓点点头:“没办法,总得做点回应,不然军心堪忧。”
白立本一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进入明显已经半永久化的中军大帐,里面已经等了不少人,韩氏兄弟跟白横元、司清河、刘扬基等人依次打过招呼,然后发现又多了一位面孔,对了一会才意识到是之前东都八贵,最早投了关西的张世本,好像担任什么侍郎,也不知道此战负责什么,为何又在此处。
一众关西权贵相聚,免不了乱糟糟的联络感情、冷嘲热讽,偏偏这里是皇帝兼大宗师的地方,谁也不可能真的表露心迹,或者说即便是真有目的的表达,也免不了表演痕迹。
一时间,这个说贼的修为,那个说司马正的脾气,你说你营中儿郎损失较大,我说我营中斩获更多。
第一次来到这个场合的薛仁左顾右盼,竟无一人与他搭话,好不容易找到角落里几个闷嘟嘟被人冷落的,正背着手站在那里,看着年龄也算好,结果一问姓名,好嘛,里面一个叫薛亮,也不知道回去该不该把旗子还给人家。
闹腾了好一阵子,等到帐内外点起蜡烛、火盆,正主也终于出现。
众人不敢怠慢,就如在朝堂之上一般,分列下拜,口称陛下,祝万岁。
平心而论,白横秋模仿的皇帝是大魏开国那位和早一些司马氏的那两位,不说别的,简朴总是真的,也不会让人喊他什么圣人,包括关西这里的一些气象,也被认为一扫之前的曹彻时期的万马齐喑之态。
甚至,关西这里还采取了类似强制筑基一般的激进策略。
然而,上下内外,对这位皇帝守旧、专制、暮气沉沉的批评总是不绝于耳,对大英腐败、关陇权贵压迫百姓的指责也没有停过。
原因嘛,不问自知,这里面除了暮气沉沉可以对应白横秋的年龄外,其余的批评都是来自于帮的对比,甚至就是帮本身喋喋不休,从不间断的指责与批评。
当然,关西这边对帮乌合之众,上下不明的嘲讽也是广泛存在的。
而现在,两军相撞,双方上下更是晓得,各自那些嘲讽还真不是瞎编出来的……更重要的是,将来谁赢了,那另一家身上的这类说法就要流传几百上千年的,遮都遮不住的。
就这样,关西诸将几乎与对面的军头领们一样,带着复杂心思,开始了这一轮军议。
军议内容很简单,如何取胜?
很显然,这是双方都要面对的问题,只不过军刚刚从防守转向进攻,而且还在筹划新一轮进攻,所以还不需要这种级别的扩大会议来定调与讨论。
“既如此,我先说。”第一次出现在这个场合的张世本只一拱手,便径直闪出道来。
“陛下,臣以为眼下局面切?
不可动摇退缩,此类国战,虽血流成河亦要决出胜负,要是计较什么得失,考虑什么周全,反而会自取灭亡!”
这话说的极重,不少人都斜眼去看,但也有人面不改色,因为他们知道,张世本曾有个如司马正、白有思一般的英俊儿子,结果丧命在了帮手中,态度自然激烈。
便是这厮当年头一批离开东都,据说也是因为司马正与帮的不战之约。
白横秋也没有生气,反而点头:“张卿说的有道理,可该如何作为?”
“臣有缓急两个法子。”张世本肃然道。
“关键在韦元帅那里……”
“韦元帅?”饶是白横秋做好了心理准备,也有些惊异。
“不错,只要在当面击败了军主力,一战打垮他们三十个主力营,然后追入邺城,那么天下就已经定了,江南一隅之胜负无足轻重。”张世本恳切言道。
“所以臣的急策便是,让韦元帅利用自己修为的优势,扔下南面战场,直奔此地而来,抢一个先手……”
“然后呢?”白横秋心中已经否了这个急策,但还是耐住性子来问。
“然后,我们这里应该提前准备,请吐万长论大将军、鱼皆罗大将军、王怀通留后一起至此,这样,我们就能在猝然间多出一位大宗师、三位宗师,然后陛下亲自督阵为先锋,全力一击,便可完胜!”张世本说的兴奋,唾沫都喷了出来。
白横秋依旧耐住性子,继续点头:“那你的缓策呢?”
“缓策便是不用等韦元帅,只北面三位宗师来此出阵。”张世本言简意赅。
白横秋堂堂大宗师,竟再度愣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复对方,其余诸将也都如见了鬼一般来看这位河东张氏出身的大员。
张世本似乎是察觉到众人的异样,想了一下,复又拱手补充:“但若如此,须以吐万老将军为中军指挥,上下一体,迭次突击,方可成功!”
白横元怎么都没想到事情会转到自己头上,但军中讽刺他不如对面一个三十不到豪强子弟的说法确实已经喧嚣甚上,便欲出声辩解。
而白横秋在上看的清楚,赶紧摆手接口:“确系是个法子,咱们听听其他人的想法,一并讨论。”
张世本闻言,非但不退,反而就势跪地叩首:“陛下,当断不断,必遭其乱,臣决不是危言耸听,臣自爱子丧命,多留意贼,晓得彼辈狂悖之处……张三贼蛊惑世间,帮中上下乃至于河北、中原士民都为之所动,便是乌合之众也如泥土烧砖一般被他锻炼成了一体,指望着他自败,宛若玩笑!”
白横秋微微敛容,周围人也都重新冷静下来。
“陛下。”张世本再度叩首。
“臣晓得军中有议论,觉得北地半降半盟,不会全力助他;还有人说,李定是被他搁置遗弃或者干脆正是用来镇压北地的;还有人说,打到现在,不见幽州突骑,只有一个幽州出身的宗师魏大刀在,倒是河间降人颇多,可见军刚刚降服他处,真正能动员、管理的地方只到滹沱河……但要臣来说,这都是狗屁!
军只是碍于战场狭窄,不能施展全力,所以干脆隐藏起来误导我们而已,一旦他们从晋北、江南处打开局面,便会势不可挡!”
话到这里,张世本再度叩首,言辞恳切至极:“陛下!
眼下是最好的机会,趁他不备,趁他自家大意,只拿这些兵马来,咱们一战而胜,便是豁然开朗!
否则的话,一步步跟他们对下去,咱们关西人便只有满盘皆输的局面!”
这话说得更离谱了,白横秋终于也有些掌不住,微微蹙起眉来。
白横元忍受不住,扶刀上前:“张公,我多问一句,咱们现在局面总是西魏对东齐的格局吧?
东齐当年还握有东都呢,一开始还是东齐入关打我们呢,最后不也是我们胜了吗?
怎么到了如今,我们主动来打他们,却成了我们一开始便在弱势呢?”
“不错。”韩长眉也插嘴道。
“若是张公指着强制筑基的道理,说往后几年他们的修行者越来越多,或者指着幽州、北地,说他们将来能控制局面,势力越来越大,所以这一次不能胜,往后我们要苦上两三年,我是认的……可现在不是咱们占优吗?
便是之前一战,也是我们锋矢阵攻过去,他们狼狈之下用尽了手段守住了局面而已,谈什么此时不胜满盘皆输呢?”
张世本在地上抬起头来,几乎是翻身坐在那里环顾四面,然后气急败坏:“诸位,你们既然知道这些,难道还不明白吗?
当年关西能胜东齐,是因为东齐那里仗着自己地大物博人多,肆无忌惮,到处浪费人力物力,而关西则开创了府兵,尽全力动员出了关西的底力!
可如今却是反过来,人家帮的制度才是更能动员更多人、更多钱货、更多高手的,强制筑基就是个明证呀!
偏偏人家地盘也比我们大,人口也比我们多!
此时真是最后机会!”
“张公危言耸……”韩引弓也要出言驳斥。
“危言耸听个屁!”张世本气急,以手指向周围诸将。
“你们真是自大惯了!
之前数代关西英豪的成就与你们何干?
一个个只是仗着父兄的恩荫,如何能比得上对面草莽中历练出来的豪杰?
!
真以为祖上英雄自己便也是?
说句难听的,便是咱们关陇的英豪,不也去投了帮吗?
张世昭、白三娘、曹铭都去了!
牛河都去了!
对面版筑难道不是何稀造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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