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血水 雨水（二合一，六千字）

王琼最终还是说服了彭泽，因为彭泽一样不愿意看到那种血流成河的场景。

状元公李旻，自号无涯、人称无涯先生的李志，这些在当地文坛略有名气的人他都召到衙门里亲自接见。

当然，少不了《墓碑记》的作者，一个叫黄思过的儒生。

浙江文盛，各类书院开了不少，平日里讲学、文会数不胜数。

这帮人啊，谱大着呢，也就是彭泽平日里素有清名，要是换了名声不好的王琼，说不准还都不愿意来。

王琼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也不出面。

“状元公、李先生、黄先生……”彭泽拱手一一见过，“今日请诸位来，乃是为了这几日杭州城的风雨，即便是弘治十七年浙江贪腐窝案爆发，杭州也没有出现万人士子相聚喧哗的场景，这次闹成这样，我只怕结果对各位会有不利。”

“济物先生。”李旻先来，他到底还是有过官身的人，又是状元公，人人以他为首，他也不能躲着不说话，“群情激愤和朝廷在不在浙江查办贪腐案无关。

贪腐之人，人神共愤，朝廷灭之，我等只会拍手称快，怎么听济物先生的话，像是我等不乐意见到似的。”

彭泽一凛，逻辑上，他说的话确实不通，这是经常在官府里混，叫王琼那帮人带错了路了。

李旻又说：“陛下是一代明君，便是当太子时也人人称颂。

只不过朝中有奸佞之辈，先是利诱陛下行走私之实，与民争利，如梅可甲者；如今又利诱陛下开海，如杨介夫者。

开海可是祖制，海禁一开，倭寇来犯，到时又当如何？

浙江的百姓由谁来管？”

哒哒哒的马蹄声渐渐占据了街道，几百人溅起得水花一片一片。

毛语文没听到这些人在说什么，他在擦脸上的雨水，他想到了，即便母亲已经不在，但是在京师还有个叫徐雪云的女子在等他。

大概是被这么忽悠了一句，这年轻人紧紧闭眼，大喊道：“我不知道！”

等到这帮人走了。

王琼摇头，这家伙还是不懂，“朝廷是不会刻意来做。

但是浙江自己给了机会，你说朝廷会怎么做？”

他不是变态，他当然也不想看到这些人就这么死去。

他更想浙江的事情能顺利一点。

等到一帮人抬头去看，才发现，一共有四五人，都是穿着长衫、义愤填膺的模样。

剩下都是穿着蓝色长衫的三个年轻人，连续两个好友死在面前，这应是他们这辈子都没想过的事。

毛语文自己下马一刀抹了他脖子，然后将沾了血的刀刃放在最后一人的肩膀上，“想好再说。

这可能是你这辈子最后一句话。”

彭泽叹气，他其实是预料到会这样。

“是又如何？”

‘希律律’，马匹抬起前蹄，这畜生好像都怒了。

这是朱元璋定下来的。

“是。”

“各位，珍重吧。”

巡抚衙门、布政使衙门里的那些属官，什么副使、参政，以及各地知府的推官、通判等人要么是当面向他求情，要么是写东西过来求情。

确实如此，如果不收拾好这帮人，便是抓了那几个宗族，这里还是会叽叽喳喳的吵闹，所以毛语文考虑一番，便直奔杭州而来了。

主要是这些泰山北斗一般的人物，莫名其妙杀了……好像也不太对。

“你以为……”

连续四个人死，这是真正的杀神。

“俞兄！”三人中间那个高声喝止，“太史公曰，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都这个时候了，你难道要当那贪生怕死、负义偷生的小人吗？”

会问一些矫情、但人人都会问的问题。

“阻挠锦衣卫者，死。”

噗！

刀刃锋利，此时已经沾血。

“不能杀的话，能打吧？”毛语文一边喝着茶，一边笑着说：“像是这些人，嘴巴里总是不干净的，说急了我，很难不把他打一顿。”

身边的锦衣卫得令，马上下马去踹门。

……

“钱塘李氏的李旻？”

大约六七人，跪在地上神情焦急，“……彭使，要不要给陛下去一封急奏？

据回报，锦衣卫不日就要进城。

那个毛语文就是个刽子手，在江西当着众人的面砍落一颗人头，如果在这种情况下真的让他来到杭州城，那杭州就会变成人间炼狱啊！”

彭泽脸露茫然。

总之一句话，浙江的事到了现在这种局面之下，其实关于开海是有利于国家还是有害于国家已经失去了意义。

激烈的推行与坚决地反对使得理性丧失了生存的空间，相互之间再也听不到对方的声音。

这话无人敢接，私下里当然可以随便怎么说。

所以他已经打定了注意，巡抚衙门和布政使衙门，不说一句话、不出一个人，就是旁观。

谁上去顶，谁自己负责。

小时候，他的娘亲带着他躲风避雨。

当时一旦碰上官军，他的娘亲也是忙不迭的把他拉走，便是看都不让看，仿佛会丢掉性命似的。

“所以，诸位是觉得开海不利？”

其实他们不用求彭泽，彭泽自己也在想办法，自己也焦急，“你们几人，总归是先把自己的家里人管好，可不要官府的人还要上街去拆官府的台！

我现在就去找中丞，希望他能迟滞一些锦衣卫的行动。”

锦衣卫来了。

对于黄思过这些人来说，名声重于性命。

“济物先生，海禁是祖制。”

话到此处，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哈哈哈。

头儿，杀不杀他？”

毛语文没有丝毫感情一般说出那个字。

于是钢刀旋过脖颈，雨水之中开始混上血水，流向街道两边。

锦衣卫分两队，分别于左右两边前进，随后将其合围，就连钢刀都抽了出来。

“能杀么？”说了这么多，毛语文就关心这一点。

遵朝廷国策者生，不遵者死。

江南的风景在雨中更显宁静，街角玩闹的孩童被母亲追赶着拉回屋里，一扇接一扇的木门被暴力关上。

就是冻坏了的狗，都在叼了一块黑掉的馒头后落荒而逃。

“公公，这个《墓碑记》是谁所写？”

毛语文笑了笑，“如果杭州不出事，本来的确是那样计划。

可杭州闹得人心惶惶的，我就是再不识字，也知道擒贼先擒王的道理。

至于那些人，不着急的，即便跑得了人，也跑不了地。”

“告诉我，你活着。

下一句话还不是住址，你也死。”

“奸臣！”剩余的四人看到真的动手杀人，心里大受震撼，“我们都是有功名的举人，你当街擅杀，可知将来后果吗？”

彭泽也无话可说，他只能站起来拱手行礼，

这个行为其实也告诉了所有人，锦衣卫和东厂此来浙江就一件事。

毛语文其实无所谓，“你们觉得呢？”

谷大用本来也有些好奇，“据说鄱阳詹氏供出了浙江的好些个宗族，咱家还以为你先去那里抓人了呢。

怎么这么快便来到了杭州城？”

毛语文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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