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北岸，陈桥。

李岩蹲下身子，伸手从河水中掏出一捧泥沙，双手合在一起用力搓了搓，脸上露出欣慰的神色。

“陈河督，河沙的浓度又增加了，这是不是说像半月前那样的强流是不会再出现了？”

陈河督名叫陈敏，是个年过四十的中年男子。

他佝偻着身子，满脸沧桑，一看就是苦命人出身。

听李岩问他，连忙回道：“大人放心。

小人在这黄河上待了几十年，在预测水流上面从没有不准过。

若有错，到时候大人直接砍了小人的脑袋。”

李岩点了点头，“不要怪我一遍遍的问，这件事关系太大。

若失误，就算砍了你的头也赎不了这罪。

因而，我再问你一遍，你确定如此吗？”

陈敏没有丝毫迟疑，“小人确定。”

李岩长吐了一口气，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段时间你还要辛苦一下，随时检测这河水流速。

若有变，第一时间通知我。”

回程中，李岩遇到赶过来找他的十余骑。

孙轩翻身下马，抱拳向李岩道：“李参军，又去黄河边看水了？”

李岩点了点头，问道：“有何事？”

孙轩道：“广平那边来人了，带回了阎参将的一封信。

最近，姜瓖加强了进攻，城内士卒伤亡很大。

但阎参将在信中说他可以守的住，让参军不必增派援兵。”

李岩勾了勾嘴角，淡淡笑道：“对我们与姜瓖私下联系的事，硕塞应该是觉察到了，要不然姜瓖也不会这么着急的用强攻来表忠心。

阎应元能守到现在，也真是苦了他了。

他不要援军，但我们不能不管他。

孙轩，留下三百骑，将剩下的骑兵都交给唐琦和马宝二人。

告诉他们，该行动了。”

孙轩有点犹豫道：“参军，留的骑兵是不是有点少？”

李岩摇了摇头，“不，只少不多。

此战的关键看似在开封城外，而实际上就在他们二人能否成功。”

孙轩沉默了片刻，没有再整编，而是说道：“参军，还有两事。

一个是杨衍又从自军中抽调了两营精卒，目前已经进抵濮阳，明日便可到达。

还有一个是从南岸发来的密文，只有您和陈大人有查看破解的权限。

现在陈大人前往开州募兵，末将就给你带来了。”

李岩点了点头，从孙轩手中接过蜜蜡封存的纸带，接着从怀中拿出一本书，平摊在地上，对着那纸带边破解边脸色沉毅的说道：“杨衍在德州要同时应对唐通和白广恩两路大军，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不断抽调兵卒来此，这是担心河南的战事和周督帅的安全。

但鲁地兵力空虚，他驻守的德州是前线，但也是鲁南的最后一道防线。

派人告知他，不可再从那边调兵，同时要小心戒备，防止清军从那边突入山东。”

孙轩应声道：“末将稍后就派人前往德州。”

李岩此刻已破译完毕，面露欣喜。

孙轩心中奇怪，“参军，这里面说了什么？”

李岩笑道：“五日后，清营必乱。

丁克泽这次又要立下大功了。

孙轩，回延津大营，我要给督帅和刘将军写信。”

当夜，唐琦和马宝得到援兵后，率全军五千余骑紧急西向。

先后攻破武陟、温县等地，在泌阳附近与杨威的大军相会。

交战中，唐琦持弓射死杨威，清军因主将战死而大乱。

马宝趁势猛攻，大破清军。

杀敌数千，俘虏近万，轻松收复了怀庆府。

两人将俘虏交给后续赶到的步兵，飞驰向北，攻下没有丝毫防备的山西重镇泽州。

潞州知府申秀之和原潞州卫千总张确听到消息后杀死驻守当地的清将阿图哈，举府而降。

至此，通向太行山的道路已经完全打通，被困多时、缺兵少粮的张家玉迎来了大量的辎重补给。

两军会和，大张旗鼓的向太原进军。

平阳、汾州、绛州、曲沃等地纷纷有人起兵响应，山西震动。

雪花般的求援信到达姜瓖这里，硕塞此刻也害怕了，便同意姜瓖放弃围困广平城，引兵紧急返回太原。

因为太原一旦被破，河北通向陕西的道路便会完全被阻绝。

断的不止是粮草辎重，还有整个北地的脊梁。

太原对于满清远比开封，乃至整个河南更加重要，满清断不能容其有失。

消息传到京师，多尔衮突然有点怀疑周显的真实目的是在太原，而不是救援开封。

他派出亲信苏克萨哈率清军精锐紧急增援太原，同时以清廷的名义下旨给豪格，让其从陕西出兵，协助多铎尽快解决河南战事。

与此同时，在睢阳休整多时的刘孔和也开始向着开封进军。

近三万大军沿着睢阳到开封的官道，稳步缓慢向前推进。

多铎没有刻意阻挡，只是让腾机思率领他的五千蒙古轻骑一路骚扰。

时而在前，时而在后，偷袭，速射，快撤，以各种方式消耗着大军的士气和精力。

幸而武志英骑兵尽出，全力拦截，确保行进阵型不乱。

在这个过程中，双方交战无数次，但都没有投入太多兵力。

每次伤亡都在十人以内，甚至是刚打了一个照面就彼此撤去，无一人伤亡。

开封城外，清军大营。

张存仁刚走进大帐，便发现气氛不对，他微微弯身行礼，“王爷！”

多铎直接问道：“张存仁，现在还能挖开黄河，以水代兵吗？”

张存仁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王爷，现在黄河流速变缓，已经进入了枯水期。

就算挖开黄河，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若是半月前，……”

说到这里，张存仁止了声，当时正是多铎拒绝了他的提议。

“王爷，您怎么突然又想起这茬了？”

多铎脸含怒气，“石廷柱，你来说吧！”

石廷柱说道：“我们想在陈留围歼刘孔和大军的计划失败了。

不但如此，敌军已经抵达开封东北方向八十里处的兰阳，而且牢牢占据黄河南岸的渡口赵皮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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