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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惊蛰(1/2)

柳安然听得,仍有些犹豫。

枕春想着,大薛氏此人刚愎自用,虽将月牙纳作麾下却未曾抬举过她。

不然月牙也算伺候过慕北易几日的,怎会还是低微的御女。

如今大小薛氏离心,若月牙再与大薛氏反目,也算能削弱大薛氏如今盛势。

便舍个人情顺水推舟,也没什么损失。

故而说:“月御女如今在你宫中,仰仗咱们皇贵妃娘娘的日子到底不多。”

这样说,柳安然便也想明白了。

只是心中仍有两分厌恶,勉强点头:“罢了,煮酒待月御女去咱们库中领一筐炭火罢。”

煮酒嘴一嘟,垮着脸:“这……”很是无奈,“劳请月御女您随我来吧!

咱们地方小,您别瞧不上便是。”

月牙所求得尝,脸上才露出两分笑意,磕了头跟着煮酒出去了。

柳安然心中得了不痛快,淡淡说道:“我虽知道你的意思,却见不得她那一股贱骨头劲儿。”

“姐姐的身份到底与她不同,又何必置气?”便只慢慢端了茶水来尝,“她如今日子不好过,大薛氏眼下嫌她不用,她却开罪了不少人的。

要整治她自然有扶风郡主那些刁酸的法子。”

说到扶风郡主那唯我独尊的脾气,二人又想起好些闲碎的话儿来。

说过了几句,枕春见天色深下去,只道了辞别。

一路坐着软辇,遥遥行行地到永宁宫。

帝城的一月依旧是覆着皎洁的白雪,目之所及都冷冷素素,唯独吉庆的宫灯能瞧出新春的味道。

枕春尤甚注意到,在宫道两旁新添了几珠迎春。

那细细碎碎苞儿还没攒出颜色来,独独能看见一些俏丽新鲜的绿。

迎春迎新,自然是有新贵要来的预示。

进了栖云轩,却老远见着冯唐在庭院守着,一见枕春便迎了上来:“明小主可回来得巧,陛下正在里头吃茶。”

枕春一顿,拍了拍裙边的雪絮,直往里头走:“陛下等得可久?”

冯唐神色倒有两分意味不明,低声道:“您快请吧。

陛下倒只等了半盏茶,只是陛下来时,恰好碰见院里的一个粗使宫娥正在扫雪,那丫头手如雪白,陛下便让她去奉茶了。”

枕春一听便知出事儿了,捋了捋碎发,将手上一只茄紫色的玉镯往前拨了拨,戴着浅浅笑意跨进了暖阁:“陛下等得久了,倒是嫔妾不知天高地厚。”

慕北易闻声抬头,再垂睑一吹手上茶盏,颔首道:“无妨。”

“您素来宠溺嫔妾,嫔妾自然知道。”枕春解开肩膀上的杏色披风,露出里头一件交领粉蓝色的上衣,那衣领处裁着密密的白狐毛,衣袖滚着一圈玫瑰色的金绣海棠的包边。

淡水红的裙裾六幅,下头是绣白雀的裙襕,整个人衬得俏嫩活泼,眉宇间盈盈笑意,更添温柔。

她提裙上了小案边儿去伺候,软声软语道,“得您这样一句话儿,岂不知足。”说罢,看得一眼案前奉茶的樱桃,她的鞋面还带着雪絮,埋头埋脸的,肩膀怕得轻轻颤抖。

慕北易放了茶,过来握了握枕春冰冷的手,攒眉:“你名字里有春的,初春里怎的还这样冷。”

枕春羞怯笑起来,不着痕迹地提过裙摆,坐在慕北易身侧小榻上头。

那水红的裙摆一扫,露出一截儿妃色满绣鸳鸯的鞋面:“哪能名字里有甚么便爱甚么。”说着抽出袖中带着暖香的轻绡素帕,略略一指:“这是嫔妾院子里洒扫的丫头樱桃,她最爱吃的可不是樱桃。

樱桃你说可是?”

樱桃闻声,连忙低头跪下,细声细气地回话:“小主是知道奴婢的,奴婢爱吃蒜。”

慕北易面色略微一滞,便不说了。

枕春轻轻拨了拨雪色裘绒的领口,露出里头一溜水色的里衣:“不过是外头冷罢了,这里头一坐,嫔妾倒觉得衣裳里头暖起来。”她有意无意地顺手拨髻,落下鬓边儿一丝鸦黑的头发,又道:“进了暖阁里闷一闷,地衣暖炉的沁了一些热,似觉得脸上香粉要驳落了些。

陛下瞧瞧可是不美了?”

蝴蝶粉褪,一痕红肉。

慕北易便也不计较那樱桃何如,只捋袖捉了一截帘尾,去嗅枕春的脖颈。

樱桃略是一抬眼,连忙捧着茶托,忙不迭地掩帘出去了。

半个时辰后头,冯唐又捧了衣裳进来伺候。

枕春披发在妆奁前头补粉,唤苏白与玉兰将物件收拾仔细,慕北易定定看着地衣蹬靴。

枕春将描眉的螺黛轻轻放回锦匣里,软声问道:“陛下可要传膳了?”

慕北易却道:“你身边儿那个玉兰怎不在面前伺候了?”

枕春心口忽地一冷,连连用手抚住,眼神里潋滟一片波光。

她半嗔半笑着靠近来,声音听得温柔婉转:“陛下倒是仔细。

玉兰福气不好,烧坏了脸。”

“既是如此。”慕北易看枕春补了珍珠妆粉的脸颊,白皙好似新雪,柔软肌理宛如凝脂。

他忽生了半分庆幸,抬手轻抚她的额发:“那打发出去便是了。”

枕春的口气忽生两分怨怼,言语间却是淡淡地娇作:“嫔妾门户不比别人,进宫初封宝林,只得一个丫头贴身伺候。

如今那丫头嫁到了外头去,身边儿也只有这几个用得惯了。

新来的笨手笨脚,不调教些时日哪里用得。”

慕北易便想起宝林这事儿,心中兀得了两分怜惜,看着枕春模样乖顺又是脉脉含情的眼睛,忽道:“你是个聪明的。”

枕春听得这句不对,眼睑一抬:“陛下?”

慕北易枕半枕着一臂,有意无意撩着枕春肩上一缕碎发:“你是个聪明的,朕都晓得。”

“嫔妾不敢。”枕春忽觉了两分肃然,脸上羞怯笑意淡了淡。

慕北易却道:“委屈你了。”

“嫔妾……不敢。”

“前朝的事情三言两语是说不清的。”慕北易忽生感慨,抻指将枕春对的嘴角推了推,“朕且威风架势,你也要做贤惠样子。

毕竟朕是一国之君,你是京臣贵女。

凡人生在世,各司其职。

你如今做得很好,朕才有些心疼。”

这便是极其隐晦地向她致歉了。

枕春辨不明那是在歉对她小产的冷漠,还是数月的遗忘。

枕春心中对慕北易有几分敬与畏,一点点依赖与倚仗,好似却没有坠入爱河。

她不曾深爱慕北易,是否又有资格要求慕北易对她事事宠爱?

他来便迎着,不来便罢了。

他忘了便忘了,想起便受着。

慕北易素来十分倨傲,又爱一意孤行的。

如此这两句,已是他能说的最多。

枕春心中一酸涩,到底是清明的,只轻轻捉了慕北易一只粗粝的食指,轻轻摩挲他写字留下的薄茧:“嫔妾知道了。”

慕北易看她,却道:“施氏在世时,最爱邀宠捻酸,使性子时尖锐,也难缠可爱。

你的手帕交柳氏安然,见朕时起立坐卧皆是慌忙,一盏汤水暖热要试三次,时时紧张。

扶风郡主急躁,自封荣妃,见得宫娥在朕面前得脸,一句不好便要打杀。”

“陛下却看重她们的。”枕春放下手来,轻轻摆弄着案头一只胭脂盒子,上头花样是连理枝儿。

慕北易淡淡道:“她们固然或尖锐、或局促、或急躁。

因为她们真心爱慕朕,故而愈做愈是不好。

可你哪里都好,进退有度,礼数合宜。”

枕春便不说话了。

慕北易却没有责怪意思:“来日方长。”

枕春将那连理枝儿的盒子放在案上,便听着慕北易的话,揣测他的心思,一时好似临渊而立,不见深底。

她自视甚高又自觉聪明,教慕北易两句话挑个清清白白。

正二人相看无语时候,外头苏白打了帘子进来:“陛下、小主。”

枕春提裙掀开一幔珠帘:“何事?”

苏白看了看帘后的慕北易,又看看枕春,似揣摩了一阵儿,低声道:“寻鹿斋的端木小主,给您绣了两双鞋垫子,差了宫娥送过来。

那宫娥在门口见了陛下的仪仗,怕惹着您的忌讳便回去了。

奴婢想着还是来与您知会一声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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