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洗冤(1/2)
既说洗冤,最高兴的还是端木若。
她听了樱桃的喜讯,立马便开始张罗那接风宴。
做了还不够,指了琼儿又包上了一笼子糕点,连夜迎着风雪送去别院里。
柳安然有了慕北易的意思,三日之内竟是查出了“始作俑者”,乃是一个奶娘。
说是那奶娘本是大薛氏选给小薛氏的奶娘,因怨怼小薛氏令旧主倒台,心怀不满而使出这样的手段。
凌迟处死,株连九族。
如此大罪发落,才算了解得干净。
柳安然还上陈了“自罪书”,自申查案不严,累嫔御含冤,不配为国母。
接着是茹素、抄经,模样作得十分恳切。
慕北易见了先是未曾说什么,多见了两次倒也并非半点怜香惜玉之心都没有。
便道“皇后下不为例,便也罢了。”
就真的罢了。
枕春开始吃到一口自己亲自种的油菜炖冬瓜的时候,才从玉兰那里知晓洗冤的事情。
自然该有这么一日,不过来得晚了些罢了。
她仍旧还是捧着一只破口的木碗儿,蹲在门前喝汤水。
那汤水被风一吹就凉了,喝在肚子里冷冷的,直让人蹙眉头。
大薛氏从门内出来,撩起满是灰尘的帷幔,看了一会儿枕春,道:“真好。”
“甚么好?”枕春喝光了汤水,将碗底的剩菜扒拉出来,嚼了嚼了,咽了咽了,吞了吞了,打了个饱嗝儿。
“你要回去了?”大薛氏冷着一张脸,闲闲地问。
枕春颔首。
大薛氏拢着手,双手交叠在袖口里头,只淡淡说道:“这还不好。
你年轻,家族日益昌盛,往后还能有子嗣。
有了子嗣,便有了指望,你便在大魏国的国史上头能留一个名字。”
“子嗣不定是最好的。”枕春不置可否,手在裙子上擦了擦,撑着身子起来,“三从四德。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女人依靠男人,便以为平生不用飘萍,其实不然。
男人若有那么好,我们何故还会在此处相遇。”
“可你还是要出去的,你还是要见陛下的。”
枕春的眸子盯着自己脚上绽开棉絮的鞋面,踱了两步,忽然讪笑起来:“是,我要出去。
为了家族父兄与那些依附我的人,我定然要出去。
可我若出去,我绝不再将牵挂与期待留给男人。
我的期待不留给天子,也不留给任何人。”
大薛氏袖中的手自己抱着自己,感觉到了一丝暖意:“你这样说,我便觉得你也不是那么蠢笨了。
你可别忘了,忘了你给我的承诺。
让我回去,我的祖母时日,“让她们也好知道,什么为是非黑白,我自然不会善了。
别院冷宫很苦,可是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这后宫,太窄了,这一个个如花似玉才情横溢的女子们……只能为着斗争而活。
我本以为,我若出去了定是要与月牙、庶妹与柳安然寻仇。
我定是要手刃恶人一解心头之怨……但如今想来,这些已经不是全部。”
大薛氏摇摇头,叹息:“咱们是贵女,是世家的嫡女。
我们是社稷的筹码,一个个儿诗书琴棋,明码标价。
这是我们的命,我们逃不掉的。
你若得了儿子……”
“我偏不。”枕春打断,“若我不嫁给天子,生不下儿子,我便不是安枕春了吗?”
大薛氏不解其意,双手按了按自己的小腹,露出一丝黯然。
“我偏不。
我自入宫才知道若论聪明,我绝不是那个心机算尽的。”枕春望着大薛氏的眼睛,“可我若不机关算尽,我便不是我自己吗?
人生只有一次呀,要为值得的东西而活。
倘若我战胜了她们,还有千千万万个女子将要战胜我。
一代一代的江山王朝,一位一位的帝王宫殿,永无止境地轮转斗争。
这些岂能是我们的全部呢?”
“那陛下呢?”
“什么陛下?”枕春醉得阖上了眼睛。
大薛氏怅然若失的表情尽在脸上:“他是你的夫君,也是我的夫君呢。”
枕春一笑,“慕北易嘛,他很好。
我这数载的内宫岁月,荣耀与家族均系在他一人身上。
他要我死我就死,他要我生我就生。
他爱我如珍宝,便明珠珍馐日日赏赐,宠爱我似心头的朱砂,亦不管我处境如临着风浪闪电的悬崖。
他若不爱我,便弃我如弊履,将我打发在蒙尘的角落,日日浮华一遮便再难想起来。”
“你不争他的心吗?”
枕春一声绝决的冷哼,素面朝天的脸上趁着醉酒的酡红宛如绽开的初霞,戏谑道:“往后,我要让他牵挂着我想着我,知道我的绝世独立之处。
而我,将踩着他的心跳搏动与血脉中立于高位却求之不得的纠结,踩得如同铅粉烟尘。
也好让他知道这一回心死应如,当风扬其灰。”
大薛氏喉咙动了动,只道出两个字:“当风扬其灰,痛快。”
枕春出冷宫别院的那日,真的雪晴了。
被雪洗过的帝城砖瓦鲜亮,冬阳一照就亮眼睛。
枕春立在冷宫门口,觉得眼角有些温热,和睦闭了闭,从心底升起一股宁静。
那个安枕春的就关在别院阴暗发霉且结霜的角落里,新的安枕春,不是皇权的依附,她要为自己活一回。
枕春脱下了破绽着棉絮透着风的布鞋,穿上了杭绸软绵攒了千层软底绣着紫瓣金蕊的兔绒靴,她被荆棘贯着的头发梳作了精致华美的望仙九鬟髻,饰珍珠、点翠与蓝宝的花冠配御黄袍。
她描的飞眉入鬓,弧线与靛蓝色锦纹毫州轻容纱披风上针针双面绣仙鹤的羽翼纤毫,一同上扬。
檀红的唇瓣儿与步辇的帷幔同色,照在晃眼的冬日晨光下头红得如血。
“娘娘。”玉兰扶着枕春走出别院破旧的门槛儿,“今日是个好日子。”
枕春轻轻掸落衣裙上仙鹤顶红上的一抹尘淡道,“今日只是一个,普通的日子。”
便看见魏能领着一行人前来迎接,见了枕春从别院里头出来,脸上错愕惊讶的表情转瞬即逝,立刻埋下头去:“明婕妤金安。
奴才奉了皇后娘娘的旨意,举贵嫔仪仗与步辇,来迎接明婕妤荣耀回宫。”
“荣耀?”枕春似笑非笑望向魏能,“本宫是洗冤归宫,何来荣耀。
本宫的命,是一条贱命,乃是陛下千恩万德的松口,才留下来的。
魏能公公……”她莞尔一笑,四周颜色尽失,“这可是你说的。”
魏能倒抽一口气,只奉上了柳安然的懿旨出来,朝着枕春回道:“娘娘明鉴,奴才也是奉旨行事。”
“如此说来,以皇后娘娘遣来这贵嫔的仪仗,便是抬举了。”
魏能头埋得更低了:“皇后娘娘依着陛下的意思,自然是爱重您抬举您的。”
“抬举。”枕春冷笑一声,“都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到底是皇后娘娘辛劳,还遣你来迎接绛河殿这一窝愚蠢不堪的、蠢钝如猪的主仆。
本宫得见陛下,自然会与陛下分说。”
当日欺辱枕春,不过是为了回去邀功。
魏能的确是未想过,枕春还有出来的一日。
不过既然是出来了,他魏能也算是浸淫内宫斗争多年的老人儿了,岂能挨不过去。
便索性将那尘拂一抛,歪歪斜斜跪了下来,道:“后头这几句胆大包天的话,不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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