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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星河篇(下)(2/3)

那王提辖抬眼来看一眼枕春,见是个纤弱女子,冷笑一声:“本官就是王法,哪里需要文书人契。

你是哪里来的小娘们儿,如此不知好歹……”

枕春心想自个儿好歹也算是皇家的人,遇见这样为非作歹的官吏,绝对不能蛮横以权压制,不然便也算是倚强凌弱的一丘之貉。

如此情形,大庭广众之下,怎么也该重建一番百姓对朝廷的信心,才是仁政之道。

该对这恶徒弟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然后再好好说清缘故与王法……如此等等。

便这样想着,枕春上前正欲与他分辨。

那扈二骂骂咧咧:“不知好歹的女人,在此处挡路本大爷便连你一起……”说着,竟上前一步,要去摘枕春的箬笠。

正且话音未落,便见一阵冷冷气息闪过,瞬息之间光落光起,一声冷器的细微摩挲骤然收声。

虚无先生从侧步出,袖中一把短刃归鞘。

扈二忽然愣住,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已经没有了。

整齐的截断可以看见里头的筋脉骨骼,齐刷刷的断面一息之后才开始流血,宛如红注。

那一截断手便咕噜咕噜地滚下了楼梯。

枕春……好吧,虚无先生是没有道德观的。

扈二呼痛之声不绝。

便听拔剑声四起,五六个官差骤然一拥而上,要去捉拿虚无先生。

枕春想着虚无先生曾在乐京极音坊外一时怒起,斩杀数人的事情。

她心头一跳,连忙探手去拦。

虚无先生嘴角下撇,眼中冷芒收敛,满脸沉郁的戾气,袖中抖出一把镶嵌松石的短刃。

那短刃寒光肆意,出鞘即有嗡鸣,震得人头皮发麻。

便是三尺之外,亦可察觉出摄人的杀气。

那杀气放肆彰显,随着虚无先生的肩膀被枕春的手一触:“先生。”顿时消失湮灭。

忽然贵香楼外传来哒哒的马蹄和整齐划一的步伐之声,马队百余人鱼贯而行,停在了荣春里的大道之上。

大魏国雁门军猩红的长旗如林,趁着雪晴的长空不停飘翻。

将士们站得笔直,手持斧钺。

“镇北大将军到——”两个斥候唱礼,从列队的最后一匹血骨可见的宝马缓缓踏蹄上前,一个黑色兜鍪的年轻将领从马上翻身而下。

他风霜被满肩头,侧首从军列后的马车上迁下来一个女子。

王提辖见虚无先生武功了得,本就有些害怕。

此刻骤见镇北大将军不知何故驾临自个儿管辖的荣春里,眼睛一转,连忙下得楼梯来。

他赶忙朝着面前黑甲英武的镇北大将军一叩:“不知将军驾临,此处贵香楼正有刁民阻碍办公,小的正要拿下!”说着,还颇有些邀功的意思。

枕春探头从楼梯下看了看,忽然喜道:“玉兰!”

玉兰一身郡君大妆朝服,听得熟悉的声音抬头去看,心里宛如开花,喊了一声:“主子!”

嵇昭邺根本不理王提辖,携玉兰上楼来,大礼而拜:“陛下、师父。”

……王提辖怀疑人生。

扈二连手手痛也感觉不到了,脑子里一懵。

房间里躲在门后的伏小怜现场宕机。

女皇禅位携燕王北巡访野,这是中外咸知的圣旨。

但没有人往这一层想过,想过也不相信在眼前。

枕春摘取箬笠,上前连忙扶起,盈盈笑道:“可算来得巧,不如孤真要有口说不清。”说着指了指原地断手还没醒神的扈二,“此人逼良为娼、强占舞姬,虽有大罪未治,倒也不能罔顾性命。

快去传个大夫来才是。”

嵇昭邺莫名其妙:“怎的手还断了,此处可发生了斗殴?

微臣救驾来迟,陛下可有受惊?”

枕春摆摆手:“没受惊没受惊,就是你师父……”

虚无先生展眉。

“天子犯法亦与庶民同罪。”枕春道,“你师父脾气怪着呢。

面上瞧着温润如玉,内里戾透了。

犯下如此当街拔剑伤人的罪,按雁北法规,如何处置?”

嵇昭邺拱手:“当流关外三载。”

虚无先生不以为意。

“哦……那就流放关外罢。”

玉兰问道:“那……那主子呢?”

枕春笑道:“我陪他啊。”

……

厚雪覆盖着广袤的雁北原野,雁门关外风声鹤唳,举目望去尽是茫茫的天地灰白。

这一处峭壁之侧,飞雪如刀,打在脸上都干裂生疼,耳畔只有狂风嗡嗡的响声。

枕春裹着厚厚的兽皮外衣,双手冻得冰冷,揣在狐皮手笼中。

她侧坐在汗血马背上,将貂皮的围脖裹紧脖颈,抬头望了一眼山巅:“天要黑了。”

虚无先生牵着马,徒步走在前面,抬头亦望了一眼:“快到了。”

枕春抿唇笑了笑:“你不斩扈二的手,便没有这些苦吃。”

“某若不斩他的手,他便要碰到你的箬笠了。”

枕春垂下眸子,晃了晃冻僵的腿,捂紧手中的已经冷掉的熏球。

再走二十尺,便没有路了。

虚无先生把枕春抱下马来,踩进雪中便将膝盖淹没。

抬头看了看,离悬崖之巅还有一段路程。

虚无先生便把肩头的披风取下,拢在枕春的肩头,两人互相依扶,朝着山顶继续走。

这一路很冷,走得摇摇晃晃,还险些坠下山崖去。

每一脚都踩在了雪地里,深深地埋了进去,风一吹又没了印记。

稍走两步便有些喘气,再走两步就觉得头晕目眩了。

天色渐渐黑起来,一时暮阳擦着天穹落下,雪便霎时停了,露出晴雪后星罗棋布的天空。

枕春走得有些要喘不上气儿,弯着腰直抖,自嘲道:“帝城的金丝雀儿,一进林子便头疼。”

虚无先生一哂,只将她横抱起来,往断崖之上继续走。

天空便愈发地黑得深沉,缓缓露出星辰的光明来,宛如一面发光的幕布覆在二人的头顶。

枕春把下巴放在虚无先生的肩膀上,默默看着停雪之后黑暗下披着银光的高山和原野。

“这座山叫什么?”

“大鲜卑山。”虚无先生道,“山头过去便是漠河,某祖父的源族便在山的那头。”

“云中盛乐国主。”枕春念了念,“还挺好听,是一个雪国罢。”

“某记事的时候,便已经国破了。”

“哦……”枕春便不问了,“山上有什么?”

“有这世上最美的景色。”虚无先生抬头看了看,宽慰枕春道,“快到了。”

枕春颔首,便偏头依在虚无先生的胸膛,眯了眯眼睛。

或是因为太冷了,或是稀薄的空气让她头疼,竟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

再被叫起来的时候,枕春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天空中一条半透明的虹练如龙,盘踞在天空。

她颇是震撼,连忙起身:“这是……”

虚无先生连忙将她拉回来:“小心,前头是悬崖。”

“众山的守护神,赤色触龙……钟山之神,我只在《山海经》中读到过。”枕春惊叹。

“只是天体间的运转,日月更迭带来的如幕光耀,发生在极北的高山。”虚无先生温温柔柔道,“便是《山海经》里说的钟山之神了。

你瞧,它要变了。”

红色的触龙轻轻起伏好似呼吸,好似轻纱蜿蜒,霎时由赤红之色变作青碧,光耀更甚。

“……真好看。”枕春目不转睛,甚至忘了寒冷,脑子极度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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