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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大宝剑

这一困倦,便直接懒到了初春。

冰雪消融,万物萌,院子里枯萎了整个冬日的八重黑龙便开始抽出嫩嫩的树叶。

正是燕子来时又一年新社,轻絮日长古人诚不欺,痒痒的乍暖还寒最消磨人了。

枕春的手好得差不多了,只得左手掌心红红的一块儿瓣儿似的红斑,若仔细瞧着确有两分渗人的。

若是平日里用蜜粉小心遮盖,藏在袖里不会惹眼。

手虽好全了,枕春却未急着差人去宓德妃那回话。

宓德妃如今太得势,即便回了话,想要重新侍寝,想必少不得一份儿刁难。

倒是在这一月里,端木若得了幸。

小喜子打探来,说是化雪的那日,慕北易赏六宫女眷游湖。

本是雨雪霏霏,湖面上还飘着冰渣子,瑶庭湖水深,暖光一照便有云雾升腾之感,十分炫目美丽。

便说绵绵冰雨落在船舷,瞧着如画舫入烟,似雪似絮,端的是缥缈无端。

玉贵人年纪轻又贪看美景,多瞧了两眼,脚下打滑,便要落进水里。

恰逢着端木若站在一旁,堪堪一拉,将玉贵人拽了回来。

玉贵人是骇得不行,手上一个不仔细,反将端木若推开了去。

端木若踉跄两步,扶着栏杆的手一偏,生生落进湖里。

阖宫内眷都是贵女千金,哪会这些泅水的本事。

端木若不同,是芝麻小官儿家的女儿,从小也不曾拘着绣花读书,便能些水性。

千万幸的没出大事,只是那水中冰雪彻骨,让她冻得瑟瑟抖。

由此慕北易便瞩目她多了几眼,赞她“心性纯良,能纤弱女子所不能”,不仅赏了好些东西,还幸了两夜。

大约是端木若特有一份儿娇羞轻软的碧玉之态,因此得了两分喜欢。

枕春在困里也能听见赏赐下到永宁宫时,热闹唱礼的声音。

枕春认真思虑过,自个儿与端木若同住一宫,今日见她扬眉吐气,有捻酸吃味吗?

摸了摸心口儿,枕春恍然察觉,真是一丝也没有的。

她第一回察觉到,自己似乎心里并不爱慕天子。

慕北易很好,生得俊朗,鸦黑的头,心中有宏伟韬略。

字写得好看,又懂琴棋书画,便是连抹牌这样的事情,也信手便能学来。

国家海晏河清,边关连年得胜,朝中重用青年才俊,广纳天下有识之士。

他是个明君,一个英俊的年轻的帝王。

可枕春仍旧爱慕不起来,她隐隐约约知道为何,却说不上来。

并非因为他如此完美无瑕,她便要见之倾心。

她想做个有选择的女子,哪怕千万年历史沉淀的沉重规矩尽在眼前,哪怕她在这世界上最没得选择的地方。

她仍保有一丝心里的自在,以慰平生寂寥。

却话说回来,端木若哪怕如今薄得两分恩宠,却依旧对枕春毕恭毕敬。

但凡得了赏赐,必将最好的送到栖云轩来。

这日里,还亲自来了。

枕春在正堂中见她,唤桃花进来煮茶。

“安姐姐。”端木若礼是礼地一福,身子虽还瘦弱,面上却如沐春风。

枕春扶她起来入座,轻声揶揄着:“我知听了你的好事,替你高兴,不知陛下待你可好?”

端木若虽是羞赧,却不见脸红,低声道:“陛下还是温和的。”

枕春若有所思点点头,想着也不尽所有人都如柳安然一般用情,便道:“知道你如今惹眼,也不敢叨扰你。

我却想着,如今你既是得了恩宠,还不能懈怠才是。”便去打量她。

只见今日端木若身着一件艾绿色的窄袖对襟纱裙,裙上的花样是嫩黄柳叶燕子裁,生动有趣却算不得华美。

便再看她柔弱温顺的垂挂髻上仅饰两朵素绢的兰花,正应了那句娇花照水,弱柳扶风。

心下就知晓她如今已能辨清俗雅,是个冰雪聪明的。

扬州之所以养瘦马蔚然成风,自然是因为男人心底到底有一份儿晦暗的软柔。

正是这样略有病态的美人,行走坐卧俱是无声,眼角眉梢都似怯懦的小女子神情,才最能撩动心弦。

不然,又怎会有人偏偏宠爱娇妾艳婢,放着家中贤良淑德的妻不顾呢。

所谓缠指柔情的碧玉,到底也不过是《碧玉歌》里吟咏的那位汝南王府里,深墙叠影里,日日顾盼期待的貌美妾室罢了。

引来一句“不敢攀贵德”,使人心中荡漾。

这样的姿态,既是端木若的幸,或许又是不幸的。

果然,端木若轻言细语,小声道:“正是知道安姐姐待我好,我便还要时时见着姐姐。

如今虽得了陛下一时新鲜,我却既不会吟诗弹琴,又不会下棋跳舞的。

再过几日,总怕陛下厌倦。

我听说……”她似有些羞赧,声若蚊蝇,“我听说外头豪门里的妾室,都会几样奇淫巧技……”

枕春听得便笑了:“你是天子嫔御,动那份儿心思做什么。”

端木若耳根都红得烫:“不过问问姐姐,姐姐莫要笑我。”

这惹起枕春回忆,她指点下颚,想了想:“便说起来,我父亲的确有两房妾室,若说奇淫巧技,倒当真各有所长。”便含笑说给端木若听,“二姨娘是小家良妾,如今虽膝下无所出,但擅烹饪,又会行酒令。

故而家中缝酒席之事便偶尔寻她热闹,总不至于教忘了。”

端木若一听,果然稀奇:“做糕点汤羹这一应烹饪,我倒听说有过,却不曾知道还有女子家会行酒令的。

往日见家中父亲请吃酒,也见先生们联诗猜谜。

可我不认得字儿的,如何学这酒令才好。”便连连摆手,“这个可难为我了。”

“还有位三姨娘。”枕春又说,“这位倒还来得稀奇,本是伺候老夫人的婢女,会一二推拿之术。

后来叫我娘做主开脸抬妾,凭着推拿手段倒还得了两分眷顾,如今膝下得了庶妹妹,衣食无忧也是好的。”

“推拿之术?”端木若细细思忖,“这倒有趣,可惜我屋里没有擅此下人,不知何处学来。”

枕春便说:“我认得一位太医院的高医徒,如今想来已经进了太医。

你差个内侍递我的名帖去寻他,管他借两本图画书岂不好。

只需照着图上的做,便能得些皮毛了。”

端木若听得连连谢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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