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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乱毒心 欧阳非阳(2/3)

你便没有趁机夺权之心么!”欧阳随咬紧牙根,却没能阻止冲动出口

欧阳缓听了话,一下子急了,站起身怒指欧阳随:“我身为大哥,理应为父君惩治你这个丢脸的东西……”

“此为国事”我冷冷打断他!

他亦不见最初温润,怒目与我相视:“大公子不要混了”

没错!

自小师父离去,我以许久不曾感受到这种温润的柔和、腼腆的微笑和带光的眼睛。

而欧阳缓身上自带的温文如玉,让我仿佛距离小师父的温柔近在咫尺,每当看到欧阳缓宽敞的肩头,我常常有种可以放心依赖的感觉,而这种感觉,说不清是情愫,悸动还是回忆。

可此刻,我已经醒来,他不是小师父,若小师父在今日,绝不会如此。

“公主说的没错,本将军是为国收取赋税,有何不可!

那些刁民不依,又与我何干”

我将头偏离,划向身侧欧阳随:“二公子以为这些暴民该如何处置”

“杀掉!”冷冰冰的字和冷冰冰的目光如同冰尖锥心:“一个不留!”

“好,很好!”我后退一步,几乎就要被绝望击垮,再看二人争权夺利的狼狈模样,一时心头酸痛,无言可表:“欧阳亭侯之子欧阳随,罔顾税法,层层剥削,致使民怨,于光天化日之下草菅数条人命,强抢税外之粮!

其恶行残忍强暴,流寇不如!

侠有杀人偿命之言,民有恶有恶报之语,今依军法处置,罪当棍刑受死!

来人!”

霎时,两军早就绷紧的身子,此时齐齐剑矛相向

“你要杀我?

!”欧阳随缓缓直起一直施礼的身子,僵硬且愤怒的看向我

“师姐”张苍眼见眼前情景,上前低声劝道:“不可啊!”

我咽下一口唾液,不做停留:“念,其军功卓越,死罪可免,即刻卸其兵权,收押内庭,于欧阳缓暂领将军之职,安抚百姓,平定暴动后,押解国都交由亭侯亲自处置”

“喏”身后楚军齐齐应声

“谁敢动我”欧阳随一声暴吼:“本将军为国尽忠,胜仗无数,难道还不能杀他区区几个贱民?



我乃堂堂亭侯之子,身份何等尊贵,我手中军权,亦是亭侯军权!

你说削权就削权,凭什么”

“大胆欧阳随!

你是要造反么!

吴越乃楚国之地,而公主乃大楚未冕之王,自然有权收归兵权”张苍挥袍而指,一步向前

“哈哈哈哈……还大楚之王!

大楚的王又如何,还不是要向我父亲伸手借兵”

我冷冷望向站在一旁的欧阳缓:“大公子还等什么,还不带兵将多收的粮食全部送回百姓手中?

难道真等民心尽失才好?”

欧阳缓这才恍然大悟,趁机挥兵而去,留下欧阳随与身后一众手无缚鸡之力的谋士而已。

……

虽然事发突然,但民众收到退回的粮食后,也就晏旗息鼔,纷纷散去。

仅剩为首之人也以下狱,等待处置。

事情到此算是告一段落。

而舒城战事吃紧,我也就加急准备回程,此时,一直假冒抗儿的少年,却突然跪到我面前

“求主君”他迟疑了一下,终究扣下头去:“赦免闹事之人”

“赦免?”我看向殿下瘦瘦弱弱的男孩,一时颇为好奇:“为何”

“因……因为,他们也是生活所迫被逼无耐”

“了解”我微微点点头,走下案台,将他扶起身:“此事百姓乃被逼而反本君是知晓的,余家可怜,百姓也可怜。

只是余粮已经放还,欧阳随亦以关押,而聚众闹事之人也理应接受国法,流放斩首,以儆效尤。”

“不,不是的,我……我……”他倔强的小脸憋的通红,却不知要如何与我辩个明白

“好了,回去歇着吧,我们明日便要启程了”我松开他的小手,对侍从轻轻示意。

谁料少年突然擒住我的手,拉着我就走:“我……我带主君去个地方”

“嗳,去何处啊”

“主君去了便知”他不由分说,一路拉着我小跑,转眼出入几条小巷,落脚在一处破败的土房前,隔着低矮的房檐望进里面,不大的庭院里摆着几个陶制罐罐,和几个磨的光滑的农具。

一位满身补丁的老妇用她那干枯的手洗好菜叶,转身入了一片漆黑的上屋。

“我五岁那年,天下大旱,又遇蝗虫之灾,百姓颗粒无收,国家却还为了对抗外敌,拼命征兵征粮。

秋日我们尚可啃食草树,可一到冬日,连树都秃了,实在是没有可食之物,家中哥哥便应召入伍自求生路,长姐也以为家里换几斗米渡过难关而变卖为奴。

可即便如此,也不可能撑过漫长冬日。

眼见咿呀学语的弟弟饿得啃食冰冻,襁褓中的妹妹奄奄一息,万般无奈之下,父亲决定易子而食”

“易子而食?”

“是的,过活不下去的人家交换孩子”他抬起清亮至极的眼睛看向我,慢慢出口:“烹食”

我粟然一颤,身体不由后退,竟觉得眼前男孩陌生至极

他缓缓别过头,看向又在院中忙碌的妇人:“我就是被他们交换,可最终,他们没有杀我。

主君瞧”他微微扬了扬脖颈:“即便知晓她的夫君即将要被问斩,她都没有心思哭,因为她手上有忙不完的活计,补不完的窟窿,耕不完的农田,转不完的石磨。

稍一停下,便要等待饿死,或者冻死”

他冷静而漠然的说完这一切,抬脚而起,我不由自主的跟上他的脚步,穿过低矮不齐的陋巷,来到田园深处,微有秋意的狂风飞舞,他却勇敢伸着头,迎立向前:“之后,我便一直乞讨过活,后来,秦国破楚,再后来,欧阳家族反叛至此,乞讨的生活都不能够了,我便逃离了这里,这才在途中遇见主君招兵”

“如此艰难的生活你都过得来,为何欧阳家族一来,你便要逃呢”

他向前有了几步,指着田间劳作的人们说道:“主君以为,他们如今是在为自己劳作么?

不,他们是为欧阳家,到了冬日,他们照旧要躲在四面透风的小屋里烹食他人子女”

我一愣,抬眼望向眼前看似生机勃勃的一切:“你是说,全部都被欧阳家盘剥一空?”

“桐舒二城是欧阳家族反叛后的第一落脚地,因此受欧阳盘剥以久,赋税便没有尽头没有季度交纳,徭役更是想抓人便抓人,逼得许多大户和壮年不堪忍受,因此卷着家财妻儿奔逃。

留下的大多是连逃跑都没有可能的人苦守”

如今四处征战,烽火连天,但凡还有一点生路,百姓都不至于举家逃离生身之地,而当初我一路往南,途中所见举家冒雨奔离一路往北的行人,今日才让我得知缘由!

甚至是携亲投敌的商人,亦不知在此受了何等压迫,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我终于也不必再疑惑,那丰盈的侯府,吃不完的军粮,究竟来自何处!

我抬起头,望见田埂间一片片绿油油的新苗,而弯腰插苗的农人眼里却没有半点欢喜,因为他们知道,即便田地广阔,绿野肥沃,那都不属于他分毫!

即便他们拼命劳作,永不停歇,也不知明日养活妻儿的粮食该从哪里讨得。

衣着华贵的人似乎永远不该出现在这种田间地头,他们胆怯又挡不住好奇的远远围观,我稍一迈步,打算靠近他们,衣不蔽体的孩子在蓬头垢面妇人拖拽下卑微让路,茫然呆滞的面孔里多了一份警惕和害怕……

我已经想象不出他们对自己祖国到底有多失望,也在这一刻彻底迷茫,父兄和负刍的凄惨死亡,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们争夺的、奉献的,难道就是这样的国?

这样的民?

这样的侯?

“师姐,师姐”张苍带着一队人马来到身边,吵碎深思:“师姐,信使来报,韩青与蒙恬大军于城外护城河对峙,大战即来,还请师姐回城坐镇”

“这么快?”我彻底醒神:“立刻收拾一下,即刻启程”

“已经准备就绪。

只等阿姐上路”

“好”我应下来,回头看了一眼少年,对身边侍从道:“将那帮带头起事的人放了吧”

“放了?”阿苍上前一步,皱紧眉头:“如此只怕太过纵容民众违法抗法”

“法外无乎人情么”

“喏”侍从随之领命而去。

少年亦对我施礼相谢:“多谢主君”

“既然桐城之事以经了结,罪犯皆可释放,是否也将欧阳随解禁?”阿苍上前一步询问,见我没有说话,又问道:“还是现在就要欧阳缓将其弟押送亭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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