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瀚雄的委屈(1/2)
瀚雄在巴都城尚未出发呢,就听到了从彭山传来的消息。
据说少务在彭山纳一绝色女子,其来历不明,可能就是周边一带的散修,且少务已下令将立其为正妃,号“盐后”。
这个消息对某些人而言,简直相当于晴空霹雳啊。
少务只立过一位正妃,就是早年被尊为“圣后”的青盐。
命煞青盐“登天”后已被奉为国祭之神,无形中也造成了一种情况,那就是少务不好再立正妃了,别人也不敢提这个茬,谁能与国祭之神比肩?
其实从少务本人的角度,哪怕只是给瀚雄一个面子、笼络这位兄弟加国中重臣,立瀚雄之妹为正妃也未尝不可,可是他一直都没有提过这事,瀚雄当然也更不好提。
这是少务心中的一根刺,既不愿意再触碰也不愿意再提起,除了虎娃也没别人知道原因。
如今少务突然来了这一出,瀚雄可是吃惊不小,比瀚雄更吃惊的是三年来已坐镇巴国朝堂的公子少廪。
少廪本以为自己储君的位置已经坐得稳稳当当,此刻却又感到深深的不安,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完全都是父君少务给的,那么少务也可以一句话便全部收回。
少廪连夜找到了舅舅瀚雄,两人私下商谈了很久,都猜不出那神秘女子的来历。
瀚雄决定要亲自找少务好好谈谈、并亲眼看一看究竟,次日便赶到了彭山。
瀚雄的经历远比外甥丰富,从诸多细节中能看到的事情也更多,因此忧切更深。
当初少务突然宣布去国三年,令人摸不着头脑,而瀚雄认为他可能是借此机会考验储君,后来才听说是被虎娃举荐、助伯禹大人治理河泛去了。
如今少务的威望不仅仅只在巴原,他的声名已传遍中华各部,受到了中华天子隆重的褒扬。
可是从少务启程返回巴原时起,细细想来,就有很多事情不太对劲了。
少务从迎天城到野凉城的这一路上,几乎将沿途各地重要的军事将领全部都换了,而且任命的人都是这三年来不在巴原、从河泛之地刚回来的亲卫,总计涉及二百余人。
甚至包括城廓的门卫将军、各处关防隘口的驿站将军,这些本不需要国君亲自操心的职位,少务都做出了调整。
这也意味着每当少务走到哪里,就牢牢地控制了哪里的形势,就算有人想趁国君返回巴都城的途中作乱,也根本翻不起任何浪花。
假如换一个人做出这种事情,如此大规模任命亲信为各地方的军事将领,那分明就是想叛乱了。
可是这种事情发生在国君本人身上,实在令人摸不着头脑。
那么少务这么做又是在防备什么呢,难道是对公子少廪不放心吗?
对公子少廪不放心,岂不就是等于对他瀚雄也不放心?
其实以少务的威望,哪怕有人想挑起叛乱,国中恐怕也没有什么势力会跟随,少务一声令下就能立刻平定。
他归国途中做出这种安排,实在是谨慎得多余了,这也不像少务的行事风格,除非是另有内情。
瀚雄也在猜测着内情是什么,难道是少务对他和少廪有了疑忌之心?
瀚雄是越想越委屈呀,这么多年来,无论是辅佐少务还是少廪,他都是忠心耿耿,少务又有什么理由猜忌呢?
可是若非如此,少务为何会有这等不寻常的举动?
为何少务一回国,就牢牢控制了沿途的军务和关防,重新任命了所有基层的将领?
瀚雄是大将军出身,近年来又总领全政事务,少务若想防备恐怕也只会针对他了,而这又是什么意思?
直至瀚雄听说了彭山传来的最新消息,这才突然回过味来,或者自以为想明白了。
巴国现在能出什么乱子?
唯一的乱子只可能出在储君身上!
如今别说少廪自己,巴国群臣和民众都认为少廪即将成为新君,更清楚瀚雄是绝对支持少廪的。
假如在这个时候,少务又突然改变了主意,在少廪与瀚雄已把持国事三年的情况下,确实得做些准备以防万一。
那么少务为何会动了另立新君的心思呢?
问题肯定出在那绝色女子身上,少务肯定是被其蛊惑了,但少务不是这种人啊,当年连命煞都未能魅惑得了他,如今离开巴国三年,怎么就变了呢?
想到这里,瀚雄的感觉就更委屈了,甚至是满腔郁忿。
师兄难道就这么不信任他吗、也不信任从小栽培至今的少廪吗?
就算少务想另立新君或者暂时不想禅位,难道他和少廪就会兴兵逼宫吗?
只要有少务本人在,巴国也不可能有人叛乱成功。
少务对自己没有这种信心,对他人又没有这等信任,所做出的事情,实在是令人寒心啊!
瀚雄没带任何随从,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彭山求见少务。
他这么做其实也是在赌气,就是要让少务看看——我来了,而且是孤身一人来的。
少务见到了瀚雄,笑呵呵地赐座,厅中的座位并不分君臣,就是很随意地并肩而坐,他率先问道:“我说过,不日就将返回巴都城。
师弟怎会这么着急,先到这里来了?”
瀚雄的脾气还挺冲,此刻心中正有郁忿呢,反正也豁出去了,直着脖子道:“既然主君还愿意叫我一声师弟,那就请屏退左右,我有些话想私下问问。”
少务一摆手,将所有人都打发走了,厅中只有兄弟二人。
瀚雄也不客气,如竹筒倒豆子般,将心中的疑虑全说了出来,质问是一句接着一句,最后道:“师兄,你为何要这样?
若是猜忌我和少廪,明说便是!
若是少廪有失德、失政之处,你只要一句话,我立刻就把他绑来彭山!”
少务怔住了,过了好半天才拍了拍瀚雄的肩膀,发出一声长叹道:“师弟,你我是过命的交情。
想当年,是你和大俊替我遇险,大俊不幸殒命,而你身受重伤、侥幸逃生。
身为巴君,我疑忌过不少人,但从来没有疑忌过你,今日却是你在猜疑师兄我呀!”
瀚雄也是硬着头皮来了这么一出,本就没有太多底气,听少务如此说话也有些发懵,不自觉间气势就弱了好几分,但仍如赌气般地问道:“那这一切又是怎么回事?”
少务反问道:“你若无私心作祟,又怎会这般责问我?
无论是对巴国的臣民还是对我的兄弟而言,我所做的这些事,有哪一件是不对的、是不应该的吗?”
这倒是个很严肃也很严重的问题。
少务任命沿途城廓与关防的将领,若是换成别人来做,那可能就是心怀不轨的异动了,但对于国君本人而言,这完全就在他的权责之内。
谁也不该对这种行为本身提出什么异议,唯一需要商榷的,就是他任命的人合不合适?
而少务的任命有很恰当的理由,他不仅是为了褒扬那些立有大功的壮士,同时也是将这些见过大世面的人才提拔到更重要的职位上。
而被换下来的官员也没有被削爵撤职,而是根据其任期内的表现另做安排,所以少务一路上才耽误了这么长时间。
至于少务新纳一女子,这种事情恐怕也轮不着瀚雄这位外戚来管,瀚雄未免操心过头了。
少务已为君多年,纳妃是自己的私事,欲立谁为正妃也是如此。
不论是巴国的臣民还是少务的兄弟,比如虎娃、盘瓠,哪怕是当年的大俊复生,又能指出哪件事是他不该做的吗?
见瀚雄一时语结,少务又说道:“我外出时结识了一女子,名阿盐,欲立其为正妃,号盐后。
但是并没有你担心与猜疑的那些事,我到彭山来就是为了等她,如今阿盐已至,我不日即将返回巴都城,并传位于少廪。
正想下令召你前来商议禅位大典之事,你却已经来了。”
瀚雄是负气而来,没想到三言两语之间气势就被少务给打了下去,结结巴巴地低头道:“师兄,事情就是这样的吗?”
少务没好气地答道:“不是这样,难道是你想的那样?
……你的质问我解答完了,我倒想好好问问,你又是怎么回事?
……假如真是你想的那样,你又打算怎么办?
少廪是我的儿子,假如他真有不肖,而我想拿下他,他在拒穷关时便可拿下,还会让他返回巴都城继续主持国事吗、还用得着让你绑他来吗?
况且主持国事之储君,你说绑就能绑吗?
储君是一国之储君,非是你一人之储君!”
见瀚雄讷讷不答,少务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知道,你方才说的只是一时之气话,可是你又为何会说出那样的气话?
而师兄我方才的话也说得太重了,并不需要你回答。
但你这般猜忌于我,真的合适吗?
我想师弟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权臣,那么世上真正的欺君弄权之人,又是什么样的呢?”
说出这番话时,少务也在心中暗暗叹息。
假如换做虎娃或盘瓠,会有瀚雄这些想法吗?
当然不会!
可是瀚雄偏偏会如此,兄弟之间,在某些方面他好像已越行越远,而这一切都是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的。
无端干涉与质疑国君褒奖有功之臣、任命军事将领的正常行为,甚至还想插手国君册立正妃的私事,不仅猜忌还喝责国君,这不就是权臣之举吗?
但回头想想,这也怪不得瀚雄。
瀚雄一直就在巴国朝中,先掌一方军权,再掌举政大权,更是一心一意要将少廪扶上君位。
在这种环境下待得久了,成天看的、做的、想的都是这种事情,往往就不会琢磨别的了,甚至连自己没有意识到。
虎娃和盘瓠为什么不会这样,因为他们可以跳出某个无形的圈子、超出自身的局限。
瀚雄为什么会这样,说到底还是因为他有私心,这么多年来不知不觉中,将少廪的储君之位与自己的意志捆绑在一起,越是这样,其实就偏得越远,因而才会不由自主猜忌少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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