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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1/2)

宫后宛植几棵古柏老槐,罗列奇石玉座、金麟铜像、地面用各色卵石镶拼成福、禄、寿象征性图案,丰富多彩。

叠石独特、磴道盘曲,下有石雕蟠龙喷水,上筑御景亭的堆秀山下,两三个修剪盆栽花木的宫娥正偷着懒歇息,对于宫内的八卦之事倒显得兴致勃勃。

“我方才听乾清宫的人说,皇上此番出行汤泉宫,只唤绣贵妃与芯妃两位娘娘伴驾。”

“芯妃娘娘极受恩宠倒也不稀奇,那绣贵妃想必是沾了小公主的光罢?”

“嘁!

我猜是太后娘娘的意思,太后最为喜爱绣贵妃…岂是因为公主?

不然那生了皇长子的榕妃,怎么没得殊荣。”

“说起榕妃娘娘…啧啧啧,要我说那出身高贵的与乡野平民到底千差万别,前不久榕妃娘娘去永和宫探望芯妃娘娘,结果睡得香甜,给人抬回储秀宫,那事到现在还在受人嘲笑呢!

你们说,这面子得往哪搁啊?”

“谁让榕妃娘娘最不得圣心,皇上冷落她如同大殿上琉璃瓦上落得灰似的,生下皇长子又如何?

这宫里有什么优越好事,照样轮不到她。”

宫娥彼此嬉笑打闹,话匣子一旦打开便是唾沫横飞,关也关不住。

谁曾想她们这话头重心的“榕妃娘娘”,就如此巧合的路过,本想膳后消食,来御花园走石子路,可几位宫娥的议论声窸窸窣窣的绕耳,杨井榕走近听上几句,立即暴怒。

“放肆!

你们这群嚼舌根的贱蹄子,本宫非要拔了你们多嘴的舌头不可!”

本是坏话说到一半,结果说曹操曹操到,小宫娥禁不住吓,怕得差点魂飞魄散,扑通跪在地上磕头谢罪。

杨井榕的自卑和丢人之事被宫女挂在嘴边议论,还句句直指痛处,气得她七窍生烟,恨不得马上将几人当场杖毙。

全儿上前给了多嘴的宫女好几巴掌,下手又重又狠,为让杨井榕消气,但凡冷静想想,她的主子只身居妃位,还未有不禀报皇上太后便能擅自处死宫女的资格,气头上一时冲动的杀了几人,回头太后皇上追究起来,只会徒增厌恶。

“给本宫把她们带回储秀宫,不死也要折磨半条命。”

这几个内务府做杂役的奴婢,毫无哪宫主子庇护,悲戚的想,今日恐怕就要在储秀宫脱层皮。

可有趣的是,这几人更没料到,因杨井榕这头动静实在太甚,吸引来了从乾清宫出来,路上想绕道来御花园透气再回永和宫的芯妃娘娘。

“是何人让榕妃如此大怒?”

匍匐在地泪眼婆娑的宫娥悄悄抬眼,只见那不远处一双镶嵌几颗红宝石金缀的锦鞋缓步靠近,烟霞色曳地望仙群,裙上用细如胎发的金银丝线绣成攒枝芍药和飞莺,她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黛发间一支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一对垒丝金凤钗,姿态如仙鹤展翅般大气从容,容颜焕发润泽,目光分外清凜,瞳孔微缩气势震慑人心。

“娘娘…请安…”全儿在又怒又讶的杨井榕耳旁小声提醒。

杨井榕憋着方才的闷气,在陈恙芯面前又不敢大肆宣扬出来,只得僵着脸忍气吞声的行礼道好。

“方才这几个不懂事的宫女乱嚼舌根,被嫔妾抓个现行,欲要惩罚她们。”

陈恙芯淡瞟了眼几个秫秫发抖的宫娥,越过杨井榕直径走向她们面前。

“本宫到是想听听,你们几个到底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芯妃在后宫叱咤风云多年,也不是善茬,怎敢指望她出手相救?

把方才的话再说一遍,岂不是给榕妃火上浇油,这小命哪里还保得住?

“哦…不愿说。”陈恙芯憾道。

“那便由榕妃你来说罢。”

杨井榕她更说不出口罢……那脸拧巴地像吃进几只苍蝇。

两边皆沉默以对,陈恙芯不耐的冷嗤:“看来皆是金石难开,倒不把本宫放在眼里。”

见芯妃娘娘颇为不悦,宫娥害怕万分,比起榕妃大怒,她陈恙芯纵然只是凝聚眉头,也叫人恐惧,榕妃与芯妃相比,孰轻孰重,谁更惹不得?

答案显而易见。

于是便断断续续的说出实情,不敢再瞧芯妃娘娘身后的榕妃。

随着杨井榕愈来愈阴沉的面色,陈恙芯嘴角的弧度是弯得更翘了。

“榕妃与你们出身一般无二,你们怎能因此耻笑?

理应多爱戴扶持才是,加之修剪花枝任务未完,中道偷闲,的确该罚。”

陈恙芯懒洋洋的顿了顿,望着面色惨白的宫娥,信口拈来:“罚去三月俸禄,以此为戒,不可再犯。”

杨井榕眼瞪如铜铃,这狂妄的女人是什么意思?



先冷嘲热讽不着痕迹的贬低她,再避重就轻的放过诋毁她的奴婢?

“芯妃姐姐…这些个大胆奴婢妄议后宫嫔妃,攀诬主子之罪可还未定呢。”

杨井榕咬牙切齿,一字一顿提醒。

那宫娥才悬放下的心听此又提到嗓子眼,芯妃一反常态的宽容大度,大抵是为了针对榕妃,只是榕妃不依不饶,而她们的确错了事,不知下场到底如何。

陈恙芯倒好心的听进杨井榕的话,并未立刻忽视她,反而装作略微思索的模样,几步迈出,来到匍匐的宫娥面前,居高临下的凝视着她们。

“纵然你们所论不虚,言归其实。

但尊卑有别,伤了榕妃的颜面,她气恼是应该的,故而…你们赏自个几巴掌,让榕妃消气罢。”

所论不虚?

言归其实?

杨井榕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成猪肝色,她差点儿破口大骂,陈恙芯原本出身是高贵,可陈将军谋反斩首,她的罪孽深重,现如今还不比她身家清白,只是有皇上撑腰,才敢依旧放肆,除此之外她凭什么……

全儿只得拉住杨井榕的衣袖,怕她冲动愤懑,与芯妃硬碰硬,惹怒芯妃,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眼见那几个奴婢得到大赦救赎般扇起巴掌,杨井榕极其不悦的冷喝一声,朝陈恙芯敷衍行礼,甩开衣裙大步扬长而去。

“行了。”

杨井榕一走,陈恙芯便立刻让这些个脸颊通红,可怜巴巴啜泣着的小宫娥停手。

馨怡对着她们感叹道:“你们福大命大,若不是今日偶遇芯妃娘娘,此时恐怕已成榕妃手下冤魂野鬼。”

“奴婢再也不敢多嘴!

娘娘今日救命的大恩大德,奴婢们永生不忘!”

宫娥接连磕几个响头,表示劫后余生的感谢,那额头撞在地上的咚咚闷响声,让陈恙芯蓦地难受,心生怜悯。

从前顾楚楚写小说,给杨井榕草根野女,不择手段上位、可又因缺乏学识教养,所以脑子不大行的人设,只是为了给这后宫里添上各式各样的女人,丰富剧情。

但今日瞧了这几位宫娥,她才真真明白,为什么杨井榕要如此竭尽全力的往上爬,如此渴望王权富贵。

因为底层奴婢的命,压根不叫命,卑贱如蝼蚁,位高权重的人,只需动动口,就能轻易的夺走她们鲜活的生机。

杨井榕不想战战兢兢的活着,不想被人压在脚底,每日命悬一线,她只能拼了命的爬,成为她曾经最怕、最忌惮的那种人,到了那时,她才能高枕无忧。

陈恙芯没在御花园滞留,杨井榕闹得这出已然扫尽了她的闲散的心思,便坐着舆轿,身后跟着排场不大的仪驾,回她那永和宫。

行到乾清宫侧门时,却见景和门蓦然打开,几个低头哈腰的小太监拥送着一位身着弹花暗纹锦服,腰间白玉带,脚踏抹蓝云根靴的男子,他墨发随意揽在银冠中,斜插上支象牙簪,身上配饰惟有佩戴一枚鸡血玉佩,古人云“君子无故,玉不去身”,这男子周身气场并不凌厉,举手投足谦逊温雅,面容嘛……自然是清俊和润,颇有翩翩公子的风范。

他并未身着朝服,分明入秋,却还随手摇开一把松荫纳凉图顺做了诗画的折扇,力道不重不轻分外轻闲的扇着…这略微吊儿郎当的模样,万不可能是某位大臣。

那么结果显而易见。

“芯妃娘娘。”

男子也没想到从乾清宫出来会迎面撞上陈恙芯,随即抬手简单的行礼,算是打了声招呼。

“宁王不必多礼。”

陈恙芯命人停下舆轿,绕有趣味,颇为探究的凝着他好一阵。

宁井辰顿时有些许尴尬难堪,记得锦绣与他坦白过,芯妃知晓他们二人私情,更知晓宁安公主不是皇帝血脉,她虽与锦绣情同姐妹,可到底也是皇帝跟前的红人宠妃,两人又是这头一回私下遇见,本明面上打个照应便过去了,谁知这芯妃哪门子不对劲,竟还特意停下舆轿来似有意与他攀谈。

“宁王入宫不久,现下便要走了么?”

陈恙芯从乾清殿出来才几炷香的时辰,可知宁王是在她前脚刚走,后脚便来了,她去了一趟御花园后回宫路上又遇见宁王离开,看来不是与李翼安谈什么要紧事。

宁井辰客套道:“皇兄让臣弟汤泉行宫随行,臣弟特进宫谢恩。”

陈恙芯颔首笑了笑,宁王现下倒是不排斥入宫,这么些鸡啄米般屁大点的事也让能他跑一趟。

陈恙芯偏头递给馨怡一个眼神,馨怡便领众奴才退避三丈外。

宁井辰见这些奴才退的老远,言语才稍微松懈。

“不过皇兄却说,要谢便谢芯妃娘娘,全然是芯妃的主意。”

陈恙芯只是降低嗓子,仅用二人能听见的音调,毫不谦虚的承合方才宁王的谢意:“是得谢谢本宫,本宫为了某对‘苦命’鸳鸯,委实伤神。”

这芯妃娘娘口出之言怎么总让人噎得慌?

宁王思索须臾,迎上笑脸:“那牛郎织女相会,不也得踩着鹊桥?

多亏娘娘神通广大,又舍己为人,费尽心思。”

“论起神通广大,本宫那里比得上你们?

堂堂王爷,后宫贵妃,给谁戴绿帽子不好,偏偏是皇上。”

话是事实,也并没有掺杂羞辱之意,可宁井辰的确难以辩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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