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根插向眼珠子的手指度十分的快，一瞬间已经插进了眼眶当中，指尖触碰到了眼球。

这一瞬间又很慢，在老僧的感知当中，非常的慢。

慢到他可以清晰感知指尖触碰到眼球的时候，眼球那一种酸涩感，以及眼皮子拼命想要合上的冲动。

他一直睁着眼睛在看着，看到指尖临近，看到指尖在视野中心变得越来越大，直到占据了所有。

老僧这辈子看了很多，看了许多该看的，看了许多不该看的。

单论眼睛来说，它其实已经够本了。

是啊，够本了。

老僧内心毫无波澜。

“你！”内心当中的另一个声音正在穷凶极恶的咆哮着，却完全没有办法阻止现有一切的生。

伴随着一声轻响声。

指尖爆炸开来的粘稠，四溅出的液体，以及触摸残缺的结晶体，感受得十分的清晰。

他感觉到了眼睛传来的剧痛，一阵一阵，表情没有变化，还是那一幅平淡至极的模样。

只有另外半张脸上，狰狞与平和交织着，不断的变幻。

两滴金色的液体，从眼角滴流下来，又迅的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世界黑了，变成黑色的了。

然而不管怎么样，是五彩斑斓亦或者黑暗的世界，也无法阻止用心去触碰周围的一切。

世界依旧是那个世界，只不过没有办法再用眼睛去看罢了，事实上它依旧存在着，依旧鲜活。

不鲜活的只是自己罢了。

老僧修炼的最初，为的只是吃饱饭，在接下去的日子当中吃饱饭。

吃饱饭了以后修炼小有所成了，继续修炼是为了讨个婆娘，找一个漂亮又温柔的婆娘。

他没有讨到婆娘，因为等到他又修炼下去的时候，他现自己已经与普通人不一样了，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可以承受住他肉身的压迫，他吐一口痰都可以洞穿岩石。

最后他修炼的目的是为了长生不老，反正也没有事情干，随便做一做也好。

到现在他才现长生不老他也完不成了，比起肉身的腐朽来说，他的灵魂已经无法再坚持住了。

在一日复一日的与体内魔种的交锋当中，日升月落的漫长，即使坚如磐石，百劫不灭的意志也快要崩溃。

也不遗憾，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长生不老太过可笑，真的活那么久的话，他就是一个老光棍，老处男，没什么值得炫耀的，他可不想变成那个老秃驴。

用那个将他束缚在这里的老秃驴的话来说，世间种种，过往云烟，循环往复终成空。

空。

空你娘的。

老僧记得那时候他是那么啐过老秃驴的，后来坐在这里没有事情的时候，他把自己取了一个名字叫做不空。

真的不空，虽然他快变成空了。

看到现在的达摩，不空还是十分欣慰的，只要达摩在，那便代表他不空。

他也真的奇怪，当年怎么会捡上这么一个小拖油瓶的，回想起来依稀还是有些往事不堪回的味道。

现在的达摩很好，真的很好，已经不再是他记忆里面的小达摩了。

“来吧！

帮老子挣脱出这个牢笼！”

不空是心甘情愿坐在这里的，事实上以他的境界，那时候的老秃驴，也是西山庙的上一代圣者，完全无法强迫他做什么的。

因为那时候那老秃驴的情况，与他现在差不了多少，为了镇压魔种，十之**的力量都用在魔种上面了。

不空十拳可以锤死他，他的确也这样去做了，那种拳拳到肉的感觉的确不错，还将心里面的怨气给泄出来了不少。

现在换达摩来这样做了，不空不知道达摩能不能十拳把他锤死，还是几十拳，但只要以不空的身份死去，他就满足了。

世上最坚固的牢啊，是画地为牢，有些

人在心里面划了一个圈以后，把自己困在里头了，只有到死才能够解脱。

不空的身体里面传来了密密麻麻的爆裂声，一个又一个的世界，在毁灭，由内而外的被他自己所摧毁。

那是一滴滴的血液，也是一个个细胞，是他所有力量的凝结。

到了他这一种地步，想死也没有那么容易，即使自己要杀死自己，都无法杀死。

一滴血液，都有重如山岳的力量，都可以用来杀人。

怦怦怦。

不空身体里面的那颗金色的心脏在跳动着，结实有力，不断的向内收缩，一寸又一寸的挤压起来。

连接身体各处的血管，也被径直撕裂，那些金色的血液肆意的在他身体里面涌动，又燃烧起来最终变成了虚无。

“混蛋，你们这些人类就是该死，该死啊！”金色心脏里面，回荡着不甘的咆哮声。

那是一团阴影，不可名状的阴影存在于心脏的内部，一团污秽在金色的光辉当中格外的显眼。

向着四周蔓延的黑色线条，与血管一样，扎根在心脏的各处。

又与血管不同，血管是在输送着血液，而它，在输送的是生命力，老僧不空的生命力，用来维持魔种的生存。

一名圣者的生命力有多强大？

单从他最后的死亡，是灵魂的衰弱不堪来说，变相的证明了圣者生命力之旺盛。

“总比你们这些不是人的东西来得好上许多。”

“这身体是老子的，只要老子还活着，老子想怎么糟蹋就怎么糟蹋！

颤抖吧，魔族崽子！”

又有更多的光辉弥漫，落在那些黑色线条上头，立刻“滋”的一声，线条被灼烫，从中撕裂。

每这么一下，心脏都会剧烈的抽搐一下，出脆弱不堪的哀嚎声。

那由血液燃烧成为的金色光辉，越来越明亮，生命所绽放的最后的光芒，与心脏内部燃起的黑烟作着鲜明的对比。

没有人知道不空现在是怎么想的，包括魔种里面的主人他也是不知道，即使他在这人的心脏里面待了这么久的时间，聆听过那蓬勃有力的心跳，也无法去猜透老僧究竟在想一些什么。

圣者？

在他看来，不过是一群蠢蛋罢了。

空有一身强大的力量，却无半分强者自觉的蠢货，这种只有人类才拥有的原罪。

最后的消亡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要知道，如果真的论起辈分来说，他也是西山庙的老祖宗了，与历代圣者同在一个身体里面生活。

见证过最辉煌的时候，见证过力量衰落的那时候，也见证过最为落魄的现在。

直到，再没有人记得这座寺庙的名字，直到再也没有人记得曾经有人为他们，为这个世界付出过什么。

那些废物，那些垃圾，死再多也毫不可惜。

所以他才会迷惑，为什么会有人为垃圾付出到这种地步，还是没有任何怨恨的。

换成魔界的话，魔中上者，完全可以肆意的屠杀下层的魔族。

因为他们没有用，他们太弱，死再多也都毫不可惜。

“愚蠢的人类，你以为这样做，就可以杀死我了么？

可笑，源于人类的愚蠢，你们只配成为我们魔族的食物啊！”阴影当中，一张狰狞的面孔浮现，张大着的嘴巴里面，浓郁的魔气蔓延出来。

“即使你死了，我也会用你的身体，代替你活下去的！

只要挣脱，只要能够挣脱，我一定用你的身体，去帮你品尝一下那些食物的美味。”

这一刻，达摩动了，他等了很久，也等得不久。

所有的情绪沉淀下以后，只剩下的只有无悲无喜。

他不抱着杀死师傅的目的，为的是让他活下去，以师傅的身份活下去，而不是变成一个被魔种占据了身体的人。

一步踏下，“寸步”。

达摩踏着的步子很快，脚踏在的地面上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所有的力量积蓄于身体，连半

分泄露都无。

每一步迈下，借由着前冲的力量，蓄积，蓄积，蓄积，达摩的身体里面正有一股爆炸性的力量等待着泄出来。

他的眼睛里面，燃动着火焰映照出了现在老僧不空身上突然出现的一个个弱点。

达摩第一次去看的时候，可以说是没有破绽，现在再看的时候，又都满是破绽。

“普渡！”

燃烧着金色火焰的拳头击出，带起了风声呼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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