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一章 多方角力(七)(2/3)
!”说着去瞪两位张家夫人。
到底是位长公主开口,寿宁侯夫人面上有些讪讪,轻咳一声,还未说话,那边建昌侯夫人已经笑眯眯道:“长公主何必动气呢,小孩子就是这样心直口快。”
心直口快?
!
德清长公主气结,毫不客气训斥道:“这是无礼!”
张太后虽没开口,脸已是撂下来了。
一旁永康长公主最是眉眼灵透,忙出来打圆场,轻推了一把德清长公主,笑道:“三妹就是认真,小孩子戏言罢了,杨夫人、杨大姑娘是不会介怀的。
是吧,杨夫人?”说着又去瞧杨氏母女,嘴上是笑,眼中已有警告之意。
俞氏素来没有那急智,一时气得狠了,手都有些哆嗦起来。
杨恬却忽然起身跪倒,上身挺得笔直,双目直视永康长公主,一脸肃穆道:“回长公主的话,臣女之父,成化十四年登进士第、为天子门生,弘治十一年得先帝信重委以东宫讲读之任,而今为皇上日讲官。
父亲一直深受皇家隆恩,而忠君之心,亦是可昭日月!
今日这‘欺君’、‘大不敬’皆满门抄斩之重罪,恕臣女不敢拜领。”
俞氏先是惊愕看着这素来乖巧的继女,忽而反应过来,慌忙也俯身下拜,“杨家满门忠君,请太后明鉴!”
后面谭氏铁青着脸,也拉着女儿起身跪在杨家母女身后,却一言不发。
几位日讲官夫人相视一眼,如今已是忠臣对上外戚,如何也要挣这口气回来,便也都纷纷起身,转眼间已是跪下一片。
饶是寿康长公主八面玲珑也不由语塞,额上青筋跳起,却想不出什么圆场的话来,颇为尴尬。
德清长公主更是气恼的瞪向这二姐。
寿宁侯夫人也觉着不好,斜眼去瞪二女儿;建昌侯夫人却是暗暗撇撇嘴,心里骂一句一家子酸儒。
两个张家姑娘,大的那个装没看见,小的那个反倒气鼓鼓的去瞪长公主们。
张太后素来护短,更是个顺毛驴的脾气,原也没觉得侄女犯了什么大错,见众人跪下隐显逼迫之意,不由气恼,张口便要呵斥。
却是一旁淳安大长公主先一步开了口,“诸位翰林大人皆是股肱之臣、朝廷栋梁,太皇太后、太后及本宫如何不知?
诸位夫人还请快快起身。”又斥宫人:“还不快将诸位夫人扶起来?”
坤宁宫的宫女都去瞧太后脸色,不敢动弹。
大长公主并几位长公主都是带了宫女服侍的,她们迅速得令下去,将诸位诰命夫人扶到原本座位上。
杨恬本不肯起来,既然出头,必要争到底,岂是能一句话抹平的。
但下来扶她的正是淳安大长公主的心腹宫人,那人借着扶杨恬的档口捏了捏她小臂,近乎耳语道了句“放心”。
杨恬心下一动,也不再坚持,顺势被扶起。
淳安大长公主则忽的转向张家,一改方才柔和态度,厉声道:“构陷朝廷重臣是个什么罪过,寿宁侯夫人不晓得吗?”
寿宁侯夫人直接被问懵了,不过是小孩子一句笑话,怎的就成了构陷朝廷重臣了?
建昌侯夫人牙尖嘴利,张口就说了句:“大长公主何必危言耸听……”
淳安大长公主勃然大怒,呵斥道:“无知村妇,入得侯府门第也没人教过你尊卑规矩?
怪道两个闺阁女孩儿就敢口出狂言,你立身不正,如何教得出好孩子?”
建昌侯夫人娘家确是乡绅人家,上不得台面,只是张延龄是个纨绔嚣张性子,她也是个掐尖要强的,家里家外被人捧着,再没被人这么训过,如今又是当着这许多外命妇的面,不由又气又臊,可也不敢再顶嘴,面红耳赤委屈的瞧向张太后。
张太后心下邪火乱撞,那被弘治皇帝捧在手掌心里的养出来的说一不二性子又发作了,立起眼睛,直言道:“大长公主这是要在哀家殿内教训晚辈了?”
殿内气氛登时更紧张三分。
淳安大长公主是谁?
那可是英宗皇帝的第三女,她母妃万宸妃为英宗诞下四男二女,是英宗后妃中子女最多的一位,可见颇得帝宠。
到了弘治朝,淳安也颇得侄子敬重,没少获各种田亩赏赐。
可以说,成化、弘治两朝,淳安是除先太皇太后周氏亲女重庆公主外最得宠的公主。
重庆公主驸马周景在弘治八年过世后,宗人府也改由淳安公主驸马蔡震掌管,一直至今。
在辈分上,淳安大长公主是弘治皇帝的姑母,长了张太后一辈,而驸马掌管宗人府,淳安大长公主更是宗室中第一人。
她这样的身份,自然不惧对上张太后。
淳安大长公主冷冷一笑,反问道:“本宫倒不知什么叫寒酸,如今大行皇帝梓宫还停在前头,倒是有人穿红着绿满身金丝满头金饰就进宫来觐见了,什么叫‘大不敬’,还请太后教本宫?”
张太后瞳孔猛的一缩,张家人也齐齐变了脸色。
虽然国孝以日代年,二十七日一过便算国孝过了,何且如今已逾百日,从城中到宫中皆除了孝服的。
只是因梓宫不曾发引,宫中还是以素色为主。
今日入宫觐见,诰命夫人都是一身大礼服,各有定式,穿戴赤金头面无可厚非,但如张家这样带进来的姑娘都是华服金饰、浓妆艳抹,那就大大的不妥。
先前众人都知道张家的心思,无非是艳压群芳好在选妃中拔个头筹,且有这样心思的人家也不在少数,谁也懒怠去揪这些问题——且太后既然召外命妇觐见,便也是默许了的,谁找这个不痛快。
可若真揪住了这是对大行皇帝大不敬,张家也是百口莫辩。
淳安驸马蔡震如今掌管着宗人府,淳安大长公主又是大行皇帝的亲姑母,过问这事,天经地义。
张太后暗暗咬了咬唇,心里也骂起兄弟媳妇愚蠢,却一时也接不上话。
倒是金太夫人,面露愧色,起身向太皇太后行了一礼,道:“都是老身不曾教导好子孙。”
这话也是没人敢接。
金太夫人亲闺女张太后在上头坐着呢,谁敢说金太夫人教的不好?
太皇太后王氏木胎泥塑一般,面无表情,也无回话,只默默捻动手中佛珠。
又是淳安大长公主接话,似笑非笑道:“昌国太夫人久居宫中,如何知家中子孙行事?
村妇不成器,可见府上还是不能少了太夫人坐镇教导的。
太夫人也别光顾着女儿,教导好了儿孙,方是张家子孙万代的事。”
金太夫人万没想到这话能引到这边来,这是要撵她出宫?
她那脸上也挂不住了,很想说一句“你教导好你蔡家子孙,张家不用你操心”,但公主是君,让金太夫人根本张开这个口。
张太后目光冷厉,怒瞪大长公主,话中已满是火气道:“大长公主在哀家这里教训完晚辈,还要管起宫中的事来了?”
淳安大长公主冷笑一声,不屑道:“不过是外戚,又不是宗室,本宫自然不管。”
她转而语气严厉道:“大行皇帝梓宫还前头乾清宫停着,外戚欺君犯上,不敬先帝,还有胆子构陷当今帝师,好的很,朝堂之上,自有御史能管,有阁老能管。
孝字在前,皇上也是要管的!”
张太后怒火中烧,却又辩驳不得,她既不能说侄女衣服穿得对穿得好,也不能说侄女教训翰林千金没有错,只能厉声喝问:“朝廷岂容你随意给忠良定罪!”
淳安大长公主“哈”了一声,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满脸嘲讽反问道:“不知张家做了什么利国利民的忠良之事?”
张太后这股子怒火似要从头蹿出来般,太阳穴突突直跳,强咬着牙,几乎忍不住想喊人将淳安大长公主拖出去永不许进宫。
但这是皇姑祖。
有权势、有声望、得帝心、掌了宗人府的皇姑祖。
张太后强忍着没有爆发,可也快要忍不下了。
张家没有任何人敢在大长公主与太后的交锋中发声,不敢,也不配。
长公主们亦不会此时来触霉头。
翰林夫人们,巴不得大长公主出面教训外戚。
在死一般沉寂中,殿内的气氛越绷越紧。
忽得一声轻咳,将精神紧张的众人都惊了一跳,却是上位的太皇太后出了声。
“淳安。”太皇太后声音又轻又缓,带着苍老祥和的味道。
淳安大长公主似没想到太皇太后会出言,不由惊诧,扭过头去看这位从来不声不响的嫂子。
太皇太后手里还捻动着佛珠,脸上也是一派淡然,语气平缓道:“淳安呐,到底不是宗室,由他们去罢。”宛如打禅语一般。
淳安大长公主略皱了眉,但很快又低眉敛目道了声“是”,也不再去看张太后。
张太后虽是诧异,却也缓了口气,那根弦到底松弛了下来。
她斜睨了大长公主一眼,正盘算着说什么话找面子回来,也好打发了这群翰林夫人下去。
太皇太后那边又开口了,却是向金太夫人道:“太夫人呐,小孩子虽是无心,到底还是不妥,这衣饰、言行,都当教。”她尾音拖得有些长,好像老人语重心长的说教。
金太夫人虽然素来也不将这个木头人太皇太后放在眼里,但到底这次到底是她出言阻了咄咄逼人的大长公主,还是感谢的,当下也作出恭敬之色,行礼道:“太皇太后说的是极。
臣妇惭愧。
回去定好生教导小辈。”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又向寿宁侯夫人道:“是极,寿宁侯夫人,太夫人回去后,你可好好生奉养,教养晚辈之事,要多请教太夫人才是。
今日之事,不要再犯了。”
张家人登时傻了眼,太夫人回……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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