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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菊花开,二郎来(1/2)

“兀那小儿,还不收拾东西滚出去!

这里已是刘盛刘大郎的宅院!”

那汉子再叉腰而立,厉声呼喝,总算有了一丝恶人之气。

王冲终于忍不住笑道:“我就是二郎……阁下哪位,找我何事?”

“何事?

你不是小秀才么?

话都听不明白?

这地已归刘盛刘大郎所有!

你叔叔婶婶的借契在此!

至于我么……”

汉子耸动脸肉,络腮胡抖着,凶悍之气十足:“你记好了,我乃华阳桃花社社首,姓孙名舟字东海,人称人面桃花孙四郎是也!

想知道这名号的由来吗?”

汉子语调再转作深沉:“谁敢得罪我,谁就脸上开桃花……小秀才,休要多费口舌,乖乖卷了铺盖走人!

桃花社是讲规矩的,只要不生事,我们绝不多加留难,也不会多取一针一线……”

王冲心说这就是上了点档次的社会活力组织吧,也不跟这孙四郎扯什么借契,一边后退一边道:“这是我家宅院,你们无故强入,就是有罪!

不闻《周礼》曰,凡盗贼军乡邑及家人,杀之无罪?”

孙四郎嘿嘿一笑:“小秀才,当我是大字不识,不知王法的泼皮无赖?

《周礼》是什么?

是王法吗?

《宋刑统》才是咱们大宋的王法!

‘凡夜无故入人家内者,杖八十,主家登时杀死者,勿论’,听清楚了么?

要无故夜入才算有罪。

我们是代刘大郎讨债的,这就是有故,现在日头还在,也不是夜入……”

他脸色再转作狰狞:“更不消说,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儿,还谈什么杀不杀的,别把自己吓哭喽!”

王冲不过是嘴上周旋而已,他已经退到北厢屋前,听得孙四郎条理分明地辩驳,暗道后世的社会活力组织在素质上还真不如这个华阳社。

孙四郎还以为王冲是畏怯而退,闲闲挥手道:“绑人……小心别伤着了,小秀才终究是斯文人,咱们也得斯文办事。”

几个手下挥着绳子笑吟吟地上前,没跨出两步,身子骤然一僵。

“是不是罪,等摘了你们的头颅,再随我去官府理论!”

说话间,一张弓已在王冲手中,箭上弦,臂伸展,拉作八分满,直直瞄向人群。

一瞬间呆愣后,哗啦响动连连,走在前头的,立在后台的,全都蹲下了,连那孙四郎都不例外。

动作之利索,让王冲恍惚生出错觉,仿佛自己手里的不是一张弓,而是一枝手枪。

就听孙四郎还在喊:“喂——别乱来啊!

哪有动兵器的?

这不合规矩!”

孙四郎口喊“兵器”,意思其实是“军器”,军队专用兵刃,受官府管制。

在此时的大宋,弓算不得军器,民人一样可以用。

但蜀中安宁了百多年,除了猎户,一般民人绝少跟弓箭打交道,弓这种武器就只在军中才有。

至于成都府,更是不闻兵戈久矣,也难怪孙四郎吆喝着不合规矩……若是在陕西,官府还要民人自备弓箭,时时演练,满地都有弓箭社,哪会这般大惊小怪。

孙四郎的吆喝声还没落下,嗖的一声,一支羽箭激射而来,径直射在那杆幌子上,透穿布帛,带得幌子一摇。

劲道并不大,但举着幌子的泼皮却惊得哎哟一声,如弃毒蛇般地将幌子扔得远远的。

惊呼声在这帮抱头蹲地的泼皮间荡开,寻常他们也就挥着哨棒欺负人,遇上硬茬子,动动朴刀吓唬已是极限,哪被人用弓箭照面射过。

王冲一箭射倒幌子,竟没一个人敢起身。

不起身不等于没事了,第二枝箭接踵而来,孙四郎就觉头上一动,翻着眼一看,惊得一跳而起,羽箭射穿了帽子和发髻,差一点就钉在了他的额头上。

这一起身,王冲的第三箭又到了,离着不过十来步远,羽箭稳稳扎在肚皮上,孙四郎啊地一声大叫,仰面就倒。

追着孙四郎的惨叫,又有两人叫唤出声,却见王冲身边,两个小孩子各开小弓,两枝羽箭准准扎在蹲地泼皮的腿上。

“社首被杀了!”

“小杂碎!

找死!”

“为社首报仇!”

泼皮们的戾气终于被激了起来,轮着哨棒,哇啊啊大叫着冲了上来。

“贼儿看打——!”

眼见十多号泼皮就要涌到王冲兄妹身前,一声炸雷般的怒吼猛然自院子东厢处响起,就见一个如人熊般的壮汉冲了出来,手中哨棒长达丈许,旋舞如轮,拦腰撞上这群泼皮。

噗噗蓬蓬闷响不绝,人与哨棒像是卷起了一团旋风,沾者如轻飘飘的纸片四下横飞,看在王冲眼里,这咣啷啷的片刻动静,就像是保龄球的一记十分全中……

冲出来的自是王十一,依照王冲的吩咐,一直缩在东厢屋子里。

见泼皮们一拥而上,他自横里杀出来,真是挡者披靡。

一杆哨棒又长又黑又粗,这十多号泼皮跌的跌,扑的扑,再没一个能立在院子中间。

拄着哨棒扶着腰,泼皮们哎哟哟叫唤着退了回去,惊惧不已地看向拦在他们身前的这头人熊。

“贼儿们!

来啊!

十一爷爷的大棍正饥渴难耐!”

王十一欢畅地呼号着,至于那怪怪的用词,自然是从王冲那学来的。

从小王十一就是个乖孩子,别说打架,当面说人一句重话的胆子都没有。

可自从住进王冲家中后,就觉踏入了一个新天地,见识也广了,胆子也壮了,就摩拳擦掌地等着干仗。

用王冲的话说,这是义举,这股子胆量来自于义,自然让他无所畏惧。

眼瞧着邓五一天到晚在外转得起劲,他就闷在林院里,除了砍砍柴,昼夜巡守,再没事干,还好吃好喝,嘴也被瓶儿养刁了几分,闲得尾椎都在发痒。

这帮泼皮欺上门来,他就如出笼的野鸟,恨不能把每根毛发上的力气都使出来。

不是王冲交代不要下重手,刚才那一记拦腰偷袭,这帮泼皮至少得有一半躺在地上。

“贼汉子,休得猖狂!”

“敢与我们桃花社为敌,活得不耐烦了!

贼厮鸟!”

“兄弟们并肩子上,他只有一个人,把他杖成肉酱!”

泼皮们七嘴八舌地骂着,却没人敢上前半步,直到一声哀叫,才将他们的心志振作起来。

“上啊!

打死勿论!

他们敢动刀枪,咱们也占着理!”

是孙四郎在叫唤,他挨的第二箭透穿了袄子,只浅浅挂在肚皮上。

王冲可没想过杀人,早就磨钝了箭头,用的弓也只有三四斗力,一箭出去,最多不过皮肉伤。

至于另两个膝盖中箭的泼皮,虎儿瓶儿用的是竹弓,更没什么伤害。

社首一声吼,泼皮们胆子也壮了,嗷嗷叫着再冲了上来。

王十一也喝啊大叫,手中粗黑哨棒兜起沉沉风声,嗡地一记横扫。

就听喀喇喇一阵脆响,当面冲来的两个泼皮手中哨棒应声而裂,人也像是撞上了一道厚重石墙,踉跄着跌退。

感受着手中棒身绵绵而悠长的震颤,王十一大张着嘴,如熊瞎子般朝泼皮们呲牙怒吼,吓得后面几个泼皮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王十一手中这杆哨棒接近丈长,可不是这帮泼皮手里的杉木松木棍子。

王冲家中有祖传剑弓,王十一家中也有,就是这杆哨棒。

山中百年柘木为蔑,一层层胶合起来,再绕麻绳,涂有生漆,最外层是葛布,历时五年制成,到如今已有近二百年历史。

跟王冲不同,王十一这家子早已失了传承,就只知道这哨棒是祖辈一代代传下来的,最初又是怎么制成的,到底有什么用途,已经不清楚了。

落在王十一手里,也就成了赶牛、担东西和防贼的家当。

有这怪异的哨棒在手,再加上王十一那壮硕身形,如一道稳稳堤坝,护在王冲兄妹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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