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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少年学谕(1/2)

“便是如此,今次就寄望守正你了。”

华阳县衙,赵梓亲自将王冲送出侧门。

“既是王冲牵累赵五丈,自该尽绵薄之力,以赎己咎。”

王冲心头沉沉的,这事终究还是落自己身上了,不止为此,整件事情,缘由很可能出自自己。

昨日王冲就猜到,赵梓亲自登门,是要王彦中出山整顿县学。

毕竟两人有师门之谊,对赵梓来说,比起县学那班学官,不管是人品还是学问,王彦中更靠得住。

但王冲没有料到,赵梓的处境会这么恶劣。

“赵知县,危矣!”

王彦中这话并非危言耸听,赵梓向他坦承了处境。

成都知府许光凝以学事有专议为由,把整顿县学的申书转给了成都府路提举学事卢彦达。

卢彦达的反应颇有太师一党的风采,直接拿着赵梓的申书向朝廷请功,要求将赵梓的构想当作所有倚廓县的样板,大振倚廓县学事。

看起来卢彦达的作为是全力支持赵梓,可内里却暗藏,不,几乎就是明置杀机。

赵梓所描述的设想,在卢彦达的呈文里就成了现实。

到明年正月公试时,县学若是没有足够的学生,没考出有足够说服力的成绩,赵梓就成了妄言之人,最轻的发落也是被丢去荒僻小县监酒。

卢彦达此举是一箭双雕,赵梓真办到了,不仅功劳大半是他卢彦达的,还成了他以倚廓县学事晋身的踏板。

如果赵梓办不到,卢彦达也最多落个不察的小过,反正上头有人。

拿这点小代价收拾掉一个太师党看不顺眼的程门弟子,也未尝不是功劳,很划算。

“依卢彦达呈文所述,照崇宁二年六月州县学事诏,华阳县学要**成学,得有百人参加公试,并且有五十人升舍,其中二十人上舍,三十人内舍。

上舍上等及府学内舍上等学力,上舍下等及府学内舍下等学力,内舍上下等皆及府学外舍学力。

若本年在学三月足,公试后便可升府学,不足三月则只升舍。”

这就是卢彦达给赵梓埋的坑,许光凝也以“试行”的名义允了明年公试,华阳县学可以升府学。

当然,这么一来,县学的公试,府学也会插手,不是县里自己说了算。

听到这些标准,王冲当时很抽了几口冷气。

华阳县学现在也不过三十四个学生,其中大半都是“自费生”,少半像何广治那样真正进学之人,又因县学是个空壳,只能靠自学,水平有限得很。

眼下已经十一月,到正月不过两个月,短短两个月时间,扩充县学规模到百人还不算难,可要保证一半生员有进府学的素质,即便许光凝不由府学设置障碍,也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华阳一县有潜质的学子历来都是直入府学,哪会留给县学。

“赵知县,是被许大府整治了……”

王彦中点出了此事中许光凝的用心,而许光凝为何要整治赵梓呢?

两人虽非一脉,却都属与太师党相抗的旧党,何必相煎太急?

“王相公家一事里,赵知县对你很是回护,落了王相公家脸面,许光凝与刚致仕回乡的王仲修是至交……”

王彦中这么一说,王冲才明白,根子竟然在自己身上。

“守正啊,许学士非心胸狭隘之人,此事是政务之争,又怎与你有关。”

听王冲自陈负疚,赵梓笑笑,这小子还真当自己是回事了,这事怎可能是你搅起的?

分明是自己锋芒太露,要大变旧例,才引得许光凝反弹。

王冲哦了一声,也道父亲和自己可能是想错了。

却不想,他和赵梓都不知道,许光凝忽然变了态度,的确跟王冲有关,但事由却不在王相公家身上,而是散花楼下,那舞艺惊绝的蒙面小天女……

“既与我无关,为何要推我出来,那个爹真是居心叵测!”

王冲暗自腹诽着,昨日王彦中点明了赵梓处境堪忧,而且根源还在自己身上时,王冲也没服气,继续讨伐王彦中不自己出山,却要他这个儿子顶缸的恶行。

王彦中的解释轻飘飘不着根底:“你二舅出仕,是因家中困顿,你爹我不出仕,是因家业尚济。”

被王冲问急了,王彦中才道:“此时天下纷乱,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何况当年我本不愿弃了学业,甘心当个乡先生。

奈何府学公试和增开的解试里,我都是因策论不合时政被黜,你爹我早就死了这个心!”

原来是这样……王彦中是对出仕已经心灰意冷,估计这家伙也是在文章里大谈被朝廷列为禁学的理学,没遭罪就算好的了。

但王冲依旧不满:“爹你不愿趟这摊浑水,就舍得我陷进去!

?”

王彦中道:“你不过一束发少年,有什么风波,也卷不到你身上。

再说你在王相公一事上那般有心计,爹我自愧不如,相信你对赵知县更有用处。”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王冲却嗤之以鼻,既然不把自己当回事,那推出去又有什么用?

王彦中不得不表白心迹:“我是要追伊川先生之志,守先生之理。

而你学术未成,尚有可择之地。

也不是所有君子都无心仕途,如果你走他们的路,爹我也没有话说。

毕竟人各有志,便是儿子,也不一定要在学术上与父辈同守一脉。”

这个爹还算开明,不过王冲想起之前王彦中跟范奚、程世焕的酒席对话,觉得这不是开明,而是纠结。

如果儿子能走苏东坡那条蜀党路,反而遂了王彦中的心愿,所以才不强求自己。

当时王冲起了闲心,想试探王彦中到底有多开明,问道:“那么……婚姻之事,儿子也能自决吧?”

王彦中顿时炸了毛,怒喝道:“你说什么!



不孝子!”

开明终究是有限的……

罢了,不管是不是与自己有关,赵梓毕竟之前有恩于自己,人总得知恩图报,这事自己就尽力而为吧。

王冲按下杂念,拜别赵梓,跟县衙侧门外侯着自己的大个头王世义招呼一声,一同向县学行去。

便是天塌下来,也有个高的顶着,身边有王世义这个壮汉,王冲心头也稳稳当当。

之前遭了陈子文坑害,王世义就自告奋勇,暂时充当起王冲的护卫。

瞧这壮汉自在快活的脸,再对比在私塾里读书练字时,苦得能流水的那张脸,怕也不止为了保护王冲。

靠山……这也是王冲决定尽力帮赵梓一把的原因,赵梓并非毫无背景,否则许光凝怎会这般拐弯抹角,而卢彦达又怎会这般下气力?

“赵知县族亲颇有力,其中一个族伯赵遹现任梓州路转运使……”

昨日王彦中也道出了赵梓的背景,让王冲心中更落下一块大石。

若赵梓势单力薄,他还得再掂量掂量,有没有必要陪着赵梓飞蛾扑火。

既然赵梓也有背景,就继续把这条大腿抱下去吧。

那么……就放手好好干一场!

王冲振作心气,大步而行。

陪在身边的王世义暗道,就知道二郎是个非凡人物,瞧,年方十五,竟然就当了县学的学谕,虽只是临时的“试学谕”,可这事也从未听说过。

尽管自己身形远比王冲高大,可行在王冲身边,王世义却觉得自己已被王冲的影子遮住。

目送王冲离去,见他的身影几乎被身边大汉的影子完全遮住,赵梓暗叹自己真是病急乱投医,竟然把砝码压在了一个少年身上。

当然不是全部的砝码,返身回朝县衙时,赵梓还在盘算,该把一部分精力放在华阳小学上,就算县学砸了锅,小学能有起色,也算是一道挡箭牌。

可恶的许光凝,到底怎般得罪他了……

平白挨了这一闷棍,赵梓很郁闷,边走边摇头,乌纱帽的硬翅晃个不停。

他怎么都想不透,许光凝正忙着跟监司一帮太师党明争暗斗,怎么忽然一转身拍上了自己?

不多时王冲就带着王世义进了县学,没听到读书声,甚至没看见人影,庭院屋舍里空荡荡的,让王冲瞠目结舌,这是在给他这个十五岁试学谕下马威么?

“守正啊,你可算来了!

哦,该唤……王学谕了,呵呵……”

还好,顾教授露面了,一脸如释重负的轻松。

“学生?

知县今日不视学,他们来了一趟就回去了。”

“学官?

都告假了,有病假有事假,还有丧亲守制的……”

顾教授一边解释着,一边将一大叠帐薄塞给王冲。

“这是学籍册,还有学产帐薄,库子也告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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