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士子如妇见节义(1/2)
“还有一本《景数拾遗》与此映照,不过内容在这本《景数集解》里也有简述。”
王昂掏出另一本薄薄的册子,已被翻得发皱。
许光凝摆手示意不必,他已一路看了下去。
“割圆法、求方法,九章算术新解,嗯?
这是……”
许光凝乃饱学之士,虽更擅书画,算学也非生疏。
看前面还没看出什么,可看到后面三分之一,神色骤然凝重。
“原来如此……怪不得傅尧这般热心!”
许光凝恍然,眼中异彩变幻。
“这是画的什么符?
这般怪异?
傅尧又为何上心?”
王仲修在一边看不真切,就只见那书上一饼鬼划桃符,茫然不解。
许光凝只回答了后一个问题:“当年官家践祚时,子嗣不广。
茅山道士刘混康言,京城西北隅地叶堪舆,乾位吉。
倘形势加以少高,将有多男之祥,官家便命造数仞岗阜。”
“去年我出京前,梁师成进言于京城东北,仿余杭凤凰山建万岁山,官家命工部侍郎孟揆拟画措置,尚不知定论如何。”【1】
书已到王仲修手上,听许光凝这画,再看看那些符号下的解说,王仲修也明白了。
再翻翻这书的序言,更抽了一口凉气:“王冲!
集英社!
?
竟有这般凑巧!
?”
许光凝哼道:“巧?
哪是巧,分明是那王冲为求自保,献伎媚上!
这书是急就而成,文字都未细细雕琢过。”
王仲修叹道:“的确,以此邀君,非君子之为,不过……”
不过你都要把人家当铺路石,也不能怪人家一个少年走邪路。
这话王仲修也不好出口,只问道:“学士的意思是……不作理会?”
似乎经历了一番挣扎,许光凝开口时,语气很是飘浮:“与边事、钱法和党锢比,万岁山终究是小事,这是个机会……”
这是个向官家靠近的机会,还能抢在其他人前面,在汴梁造山总比满天下胡搞危害小,也不会引得士林攻击他失了君子之德,邀宠媚上。
许光凝话里未尽之意,王仲修一清二楚。
“傅尧发他的马递,我发我的脚递……”
接过这本书,许光凝掂掂,神色复杂地道:“这王冲,真有些邪性……”
王仲修王昂叔侄俩对视一眼,同时暗道,这话说得妙。
不管是傅尧的马递还是许光凝的脚递,都非王冲所能料定,他是洒网广种,只要一条线能起作用就好。
在他几乎将司理院班房变作了他的讼师学堂,被恼怒的司理参军扔到了府监,由此见到了早一天进来的张浚时,张浚问他那书到底能不能起作用,又能起什么作用,他只能回以“这事不好说细了”的表情。
被问得急了,王冲转移话题道:“把你也牵连进来了。”
张浚两眼圆瞪:“此事因我而起!
怎说是你牵连我!
?”
这家伙什么事都不愿甘屈居人下,连这案子的主凶都要争一争。
不过再到王彦中等人入监,甚至宋钧入监,张浚再也没办法稳坐案首了。
“竟与宋老先生同狱,张浚何德何能,能享此名!”
张浚一脸幸福的悲怆,宋钧却揪着胡子,瞪着王冲道:“你小子可害人不浅哪。”
接着笑道:“盼卢彦达造出一个‘政和蜀地邪等人’,如此我的行状就不再无事可写了。”
王冲心说,卢彦达怕还是真有这想法。
以县学公试谤讪案为立足点,将他王冲揪出来。
集英社谋逆案立不起来,却给了卢彦达等人搜检他文字言述的机会,由此把晒书会相关人等以及他爹王彦中再拉了出来。
这一连串案子其实都还没着落,但是卢彦达等人就靠着虚立起来的案子,可以大肆搜检,造出一个洛党蜀党残余合流重燃的危险假象。
就像乌台诗案一样,只要有心,鸡蛋总能挑出骨头。
这么多读书人,说过的话,留下的文字,总能找出纰漏,用作把柄。
待到范小石等人的公试谤讪案勘问完毕,转移到晒书会和集英社文案流程,也入了府监,成都府监第一次荣幸地迎来了读书人之月。
县学将近三十生员,府学除了张浚,也株连进来几个生员。
再加上王彦忠、宋钧等本地儒士,府监关了六七十号读书人,蔚为壮观,蜀中从未有过。
卢彦达等人铁了心要搞大案,却没想案子大了,在成都也掀起了偌大波澜。
先是县学生员里那些豪门富户鼓噪起来,再是与宋钧等关系密切的本地儒生纷纷响应。
与此同时,卢彦达刻意放过的宇文柏鲜于萌等权贵子弟也“背叛”了立场,“辜负”了好意,一同闹腾起来。
县衙、府衙、转运使司、提学司、提举常平司、提刑司,这些衙门日日不宁。
读书人一拨拨在衙门前鼓噪,甚至还带动了不少平民百姓。
此时许光凝终于出手了,依旧是秉公办事,提刑司未勘问完此案,绝不插手。
但他却以这么多读书人系监,不仅有伤体面,也乱了府监为由,将所有人转移到府衙附近的净众寺看管,也让王冲等人摆脱了囚犯的处境。
王冲这帮读书人转监,府监里的犯人依依不舍,这段日子里,府监的狱子们碍于这么多读书人在监,行事都不敢再如往日那般无忌。
更有王冲这样的算命先生兼讼师给犯人作心理辅导和诉讼指导,宋钧王彦中这样的夫子作文化辅导,都是收获满满。
与此对应的是,狱子和主管府监的官员们却是出了一口长气,再让这帮读书人呆在府监里,他们可真不知该怎么管事了。
“且安心,许大府既出了手,此案定有计较,卢彦达再不能肆意妄为。”
宋钧的分析让大家安下心来,可王冲算算时间,觉得离脱困之日还早得很。
而且华阳知县赵梓依旧冷眼旁观,卢彦达要办什么事,他也尽力配合。
就这点来说,不仅王冲洒下的种子还没发芽,许光凝似乎也还在隐忍不发,他们这些人还有得罪受。
如王冲所料,尽管换了地方,待遇也好了,但处境却一日日开始恶化。
对众人文字言说的搜检越来越细密,录问此案的官员也越来越多。
本地读书人和老百姓的鼓噪,也因卢彦达果决将宇文柏、鲜于萌等权贵子弟牵入此案,一视同仁而渐渐平息了。
不经意间,已到三月,对这帮“预备邪等人”的管束越来越松,不仅王世义、邓衍带着虎儿瓶儿经常来探望,香莲玉莲都跟王冲见了面。
姐妹俩一个泪眼婆娑,一个递来熏花炉子,王冲还能看到门外马车的纱帘里,隐有丽人顾盼,那该是潘寡妇,可惜王彦中就顾着跟宋钧等儒士论学,叫他也不应,生生丢了这么个机会。
王冲为父亲遗憾,却不知院子外,隔个三五日就有黑帘红穗的马车在净众寺外停留,马车里,一双丹凤眼透过纱帘紧紧盯来,还溢着稚气的眼瞳里,忧色如深潭,期盼起涟漪,似乎便只远远见得一个人的侧影就满足了。
“你下的功夫怎还不见效?”
三月中,顾丰也被列为暂管待勘之人,入了净众寺,他很是忧急地问王冲。
王冲却闲得在鼓捣香莲玉莲送来的熏花炉,他觉得这玩意就是个蒸馏炉,可以拿来搞蒸馏酒。
“祸福自有天命,唯尽人事而已。”
王冲这么对顾丰说着,气得顾丰直揪胡子。
“朝闻道,夕死可矣,既是时日无多,又怎能虚掷光阴?
读书!”
顾丰见不得王冲这怠懒模样,一声招呼,几十号人又组织了起来。
王冲、张浚、宇文柏等人充当学长,宋钧、王彦中等儒生充当讲师,开始学经文。
三月底,也不知道是嗅到了不对劲的味道,还是要再最后阶段加把力,卢彦达下场了。
这一日,他亲自录问王冲。
“本官不想把此事搞得这般大,本心不过是想整肃学风而已。
你们都还年少,只是受了蒙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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