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零】(1/2)
“两百一,两百二,两百三……”
操场上响起口号声,一个班的学生在做着深蹲训练,不齐,像翻滚的波浪。
五十多个人的班里,以男生居多,女生不到十个。
天上下着蒙蒙的雨丝,黏腻潮湿的汗渍和雨水混杂在一起,紧贴着肌肤,在十二月份的冬天带来刺骨的寒。
做到二百二十下,许多人的面色都已经发青发白,额头的汗簌簌地往下淌,就连交叠在脑后的双手也明显得颤抖了起来。
做到二百三十七下,有个女生昏倒了。
看年纪不到十五岁。
周围的学生要搀,听得那喊口号的教官喝令:
“都不许停下,继续做。”
在旁边的戴着眼镜的教官吐掉嘴边的烟头,朝附近几名教官使了个眼色,把那个女孩从人群里扛了出去,在看台旁准备着好几桶冰凉的水,他们对此司空见惯,早有准备。
女孩被拖到排水渠,一整桶冰水当头浇下,头发滑进排水渠里,看起来是剥皮待宰的野兽尸体。
没有人转头看上一眼,因为口号还在继续。
“二百三十九,二百四……”
每喊一个数字,学生就得下蹲,渐渐的,有人蹲下以后,再也站不起来。
随后便是戒尺击打在脸上的声音。
跟不上节奏的人会被拖出队伍,用戒尺打手,打完以后再拖回队伍继续深蹲。
再不行的,只会招来更多的戒尺。
教官们下手很重。
操场上除了口号声以外,便开始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戒尺抽打声,和撕心裂肺的痛嚎。
“再叫,再叫就加倍!”
教官将手上的戒尺高高扬起,掠过残影,带着破空声,狠狠地砸在一名学生的手臂上,皮开肉绽,鲜血横流。
戒尺断成了两节。
学生惨叫着躺倒在地来回打滚,教官推了推眼镜,冷漠地开始倒计时:
“10,9,8……”
倒计时到五秒的时候,那受伤的学生捂着手臂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朝他九十度鞠躬,声泪俱下地喊道:
“谢谢老师教诲!”
喊口令的教官冷笑着继续。
深蹲要做三百个,而这只是开始。
到两百七十个的时候,越来越多的人坚持不住,蹲下去好久都无力再站起身来。
场上三四个负责惩罚的教官就连拖人都忙不过来了。
“都给我继续做!
做不下去的我就通知山长,龙鞭伺候!”
那喊口令的教官爆喝了一声,许多人听见龙鞭两字,都是抑制不住地一阵哆嗦。
教官走上前去,拎起队伍前头那名学生的领口:
“你,喊口令,从二百六十开始!”
那名学生闭起眼睛,喊了起来:
“二百六十。”
学生们下蹲。
“大声点!”
“二百六十!”
学生们再次下蹲。
“再大声点!”那名教官在他耳边扯着喉咙爆喝。
“二百六十!
!”
“二百六十一!
!”
“二百六十二!
!”
教官不用再喊口令,负着手在人群周围踱步,高声说道:
“都给我认真做!
自己好好反省一下,为什么别的同学都在读书,你们却要来这里做体能训练?”
“因为你们都是垃圾!
这个班里的每个人都是不值一提的垃圾!
你们之所以会来到这里,就是因为你们的父母觉得你们是垃圾!”
“只有垃圾才会被丢进垃圾桶,你们这个破零班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垃圾!”
“连三百个深蹲都做不了,孝敬父母也不会,读书也不会读,最基本的礼仪道德都不清楚!
你们每一个人,都是犯了大错,才会被分配到这个破零班,只有没有脑子的人才会犯下这种错,所以你们受罚,是活该!
被打!
是活该!”
领头的学生声嘶力竭的口令声还在想起,众人抿着嘴唇听着那名教官破口大骂,皆是一言不发。
队伍里依稀有呜咽声。
队伍里有几个身材稍高壮些的学生,此刻的状态看起来还稍好一些,一个剃了寸头的听着那名教官绵绵不绝的辱骂,额头青筋暴跳,脸涨得通红,像是酝酿到了临界点、即将爆发的火山。
正当他准备走出队伍,与那名教官对峙的时候,身旁那人不着痕迹地用手肘碰了碰他。
“冷静点,方常。
你还想挨龙鞭吗?”
方常是班里唯一一个挨过“龙鞭”,在一个星期内能下床走动的人。
他以前曾是学校的体育特长生,因为逃课打游戏,就被父母骗到了亢龙书院。
亢龙书院将他带进来的伎俩也非常卑鄙。
在知道他是体育特长生后,由于担心他剧烈反抗,书院专门派了几个人,穿上与警察相似的制服,与他的父母里应外合,在某天直接敲开他家的房门,走进了他的房间。
“你的名字是叫方常吗?”
不明就里的方常被几人的制服震慑到了,以为是警察来访,便老实称是。
“我们怀疑你在网上发表的东西有些问题,现在要你跟我们走一趟。”
说着,那几人便掏出一副手铐,不由分说地将方常带下楼,上了车,直接送到了远在江西的亢龙书院。
直到被关进禁闭室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是中了圈套。
在烦闷解脱室的那七天里,他曾有过无数消极的念头,出来以后,自然也对亢龙书院种种不成文的规定嗤之以鼻,他的态度屡屡招来教官们的不满,被当做刺头对待,每天挨下的戒尺不下几十,前段时间,终于是让教官们找了个机会,对他用了书院里最重的刑罚,也就是打龙鞭——方常将近三天下不了床。
他对书院里的每一个教职人员都充满了恨意。
关押在书院的两个月以来,他一直盘算着逃脱的方法,他已经在暗中纠集了一帮同伙,酝酿着逃跑的计划,身旁的樊磊正是同伙之一。
听见樊磊的劝解,方常终于是冷静了几分,一言不发地随着其他人做着深蹲。
他心底烦闷,认为这帮学生都没有血性,几十号人,凭什么要被三四个教官呼来喝去,当做牲口来使唤?
但现实是残酷的,学生们的反抗不仅仅是简单的加减数学题,人心是很复杂的东西,哪怕是在同一个班,也仍有好多人试图通过讨好教官的方式来让自己离开破零班,至少可以避免受到更加严重的惩罚。
在绝对的压迫面前,人们永远会优先考虑自保。
三百个深蹲做完,破零班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所有人,现在给我绕着操场跑二十圈,不许停下!
跑起来!”
破零班的学生们松松散散地绕着校道跑了起来,如被驱散的羊群。
八公里,并非太遥远的路程。
但那是对常人而言——对于一群终日受到折磨,身体虚弱、营养不良的十几岁孩子来说,则是彻头彻尾的噩梦。
更何况他们刚刚才做完了三百个深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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