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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玉山压白龙(2/3)

惊涛连撞,仿佛鼓响。

三鼓之後,有狂澜卷起,直上高天!

波涛如怒,水峰高巍,几与那遥远玉山齐平。

在那波峰的最高处,立着一尊身穿金色帝袍的身影。

祂的身姿岿然,呼吸悠长。

不见动作,自有八方宾服的气势。

不同於黄河之会,不同於龙宫宴上。

祂的五官,第一次在视觉意义上清晰起来,可以被非超脱者看到——

那确实是相当出色的五官,鼻高眸深,眼似丹凤,依稀能见得年轻时候的风采。

但祂实在是有些老了。

“苍老”是个可怕的词语,用眼袋将祂的眼睛吊下来,用皱壑将祂的贵气掩埋。

用迟暮消解了辉煌,用衰弱分割了英雄。

如何能将这个词语,同长河龙君放在一起?

超脱者怎会老呢?

敖舒意当然捱得过时光。

只是在当初决定背叛龙族,举旗分裂水族的时候,祂就已经是如此模样。

祂没有更老,祂只是……早就老了。

而今祂站在那,怅然遥望:“宗德祯,你觉得还有转圜的必要吗?”

在玉京山的轮廓之後,投映出一个接天连地的威严虚影。

此君身披白色道袍,仿佛系住天穹。

他的双手微微张开,似是站在玉京山之後,拥有人间:“不存在‘必要’或者‘不必要’,只存在‘愿意’或者‘不愿意’。

只要您愿意转圜,在这个基础上,所有的问题我都能解决。”

“紫虚真君好气魄!

你和当初来龙宫拜访朕的那个年轻人,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朕在你身上,看不到半点他的影子。

所有矢志改变世界的少年人,最後都变成了位高权重的大人物。”敖舒意说到这,斩断了短暂的回忆,收回了视线:“是的,我不愿意。”

“敖舒意!

你别给脸不要脸,人族何曾薄待於你,叫你生今日之怨?”南天师应江鸿早就难以按捺,当即戟指怒斥:“人皇遗诏,予你尊名;两岸百姓,祭以牺牲;列国尊座,奉为上宾!

观河台上,永远有你一席之地。

这现世神陆,只留你这一尊真龙!

你享尊享誉这多年,还有什不满足?!”

应江鸿选择降临在第七镇,是有原因的,不仅是因为这座石桥离靖天府最近。

那名为“霸下桥”的第六镇,也在景国国土内,也是应江鸿一步就能到的地方。

他之所以立足於此,在於这长河第七镇,名为“狴犴”。

相较於今日不明不白的反叛,当年敖舒意对龙族的背叛,才真叫有迹可循。

至少当时在撤退沧海的那一部分水族,都有很多强者能够理解祂的行为。

一方面恨不得把祂剥皮抽筋,一方面却也有“还是走到这一步”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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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祂确实在龙族这边受了委屈。

身为纯血龙族,却很受龙廷冷落,甚至常被欺压。

这跟祂年轻时候混不吝的性格有很大关系,但最重要还是祂的出身——

祂的母亲,因修炼《至尊履极帝魔功》,而被押赴斩龙台处死。

这大概是明文所载的第一尊被魔功引诱而堕落的龙族高层。

在被揪出来的时候,已经害死了许多水族强者。

敖舒意因之承受的怨恨,自也可想而知。

祂的父亲,死在更早的时候。

所以祂那时候并无依靠。

而祂从不退缩,从不低头,谁要怨祂,祂也怨谁。

谁敢欺祂,祂就欺谁。

後来靠着自己的努力,一路坎坷辛酸倒不必说,也算成长为一方强者。

但是在这个过程,也有许多仇恨越结越深。

其中有一尊水族强者,举脉血裔,都被祂杀了干净。

当年那位眼揉不得半点沙子、执掌水族刑事的龙皇第七子狴犴,就因此放话要刑杀敖舒意,一度已经追得敖舒意上天入地,还是羲浑氏亲自出面,才将此事压下。

後来真相查明,敖舒意其实是被围杀的那一个,只是他反杀了对方所有。

应江鸿站在这座石桥上,底气十足,理由十分充分——当初龙族都差点要逼死你。

我们人族最多就是敲打你几句,可没谁要你的命。

你过上这等好日子,还要背叛!

这怎不叫不知好歹?

“给脸不要脸?

……”

敖舒意倒是并没有生气,只是慢慢地抬起一只手,放到自己的衣领上,而後猛地一拽——将身上的帝袍,扯了下来!

那金色的尊贵的袍子,就这在空中飘落,还来不及舒展它的威严细节,就已经被江潮吞没。

数十万年的尊荣,原来在大潮来临前,是连一朵浪花都盖不住的。

而只剩简单武服裹身的敖舒意,站在怒涛之巅,有迥异於此刻长河的平静。

愤怒的长河,静谧的龙君。

反倒在这矛盾之中,体现一种极致的张力。

“我啊!”祂说道:“一直都是个惫赖货色,穿上冕服,坐上帝椅,也不像君王。”

“烈山氏经天纬地,羲浑氏势吞寰宇,我及得上哪个?

我只是……”

“我只是一个被历史裹挟,扑倒在时代铁蹄之下的可怜虫。

我只是一个空有力量,却自己囚禁了自己的囚徒。

我只是一个肩负了期待,却辜负了所有的卑劣者……”

祂像是一个倾诉心事的寻常老者,而的确不体现龙君的姿态,将声音抬高了:“我只是!

我只是错误地判断了一件事!

错误地相信了一个人!”

“长河龙君!”宗德祯的声音在那玉山之後响起,也终是有几分阴沉了:“您想说什?”

真是老糊涂了!

祂想说祂错信於谁?

有些事情可以做,有些事情做了也可以改,有些事情……却是说都不能说。

烈山人皇的光辉不容蔑污,烈山人皇的伟大不容质疑!

敖舒意却只然一声,而後缓缓道:“中古时代共计二十万四千六百六十年。

近古时代共计十万三千七百二十一年。

道历新启之後,又三千九百二十九年。

每一年我都数着过,每一天我都在等第二天。

但我在长河龙宫呆了多久……”

祂抬眸。

那苍老的耷拉的眼皮,像是一道拉起来的闸!

皱褶堆叠的眼皮之下,是一对骤然亮起的金色的眼睛,拥有极致的灿烂与辉煌。

这一眼仿佛盯住了所有质询祂的人:“你们数得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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