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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1/2)

“星海杯”评选现场。

“星海杯”是由a市举办的大型绘画比赛,这次比赛含金量高得吓人,由知名美院教授当评选人,规模之大、数年罕见,因此比赛难度可见一斑。

挤进决赛圈的选手总共十名,来自各大画室,分落在不同学校,每个拎出去都是画室优等生,画画水平几乎相当于高考只要他们愿意报,基本可以直接稳过考入清华美院、中央美院各类知名学府。

评选进行过半,已经评完二三名,开始评选第一名。

这次比赛之所以能办得那么激烈,评选老师功不可没——杨明宗老先生,画坛传奇人物,没有一个美术生不敬重他,没有人不以他为目标。

随着一阵拐杖不断点在瓷砖地上的声音,一位年事已高的老人经过剩下的八幅画,最终在其中一幅画面前停下。

这幅画和其他画摆在一起毫不逊色。

老人正是杨明宗老先生,他驻足后,看了一眼参赛选手的名字:康凯。

其他几位评选老师都是后辈,他们跟在杨明宗身后,见他最后选了这幅画,叹道:“老先生眼力好,这幅画的确优秀。”

不光是优秀。

甚至一眼可以看出它和其他选手的画作不在一个层次上,笔触间体现出极强的塑造力。

但杨明宗点这幅画的原因却不仅仅是因为这个。

“帮你改画的人是谁?”

画虽已足够优秀,但杨明宗还是一眼看出这幅画显然被人改过,改画的人用寥寥几笔提高了整幅画的水平,而且这几处处理手法明显和其他地方不同。

比赛允许有指导人,也允许共同合作,这并不算违规。

这种浑然天成、直击人心的天赋感,杨明宗教画几十年都很少遇到。

“盛哥,我今天见到杨明宗先生了!

他真的厉害,一眼就看出我画被你改过。”

“他还问我是谁改的。”

“你这人也真是,连名字都不让我说,至于藏这么深么。”

“他绝对是对你那几笔感兴趣,全场那么多选手,他就逮着我聊。”

学校走廊里,上课时间靠近楼梯口拐角的墙壁上倚了个人,由于光线被阻挡,只能看到少年被风吹得扬起的t恤衫下摆,他个子很高,手指指节细长,听完一遍语音,又动动手指点上去,重复播放一遍。

“……盛哥你要是来参赛,估计就被直接拎走,联考高考全省了,想上哪个学校不是随便上。”

许盛播完这遍,停了很久才松开。

半晌,他笑了一声,心说傻逼,联考高考谁都别想省。

聊天框上的备注名叫康凯。

康凯是他发小,也是同住一栋居民楼里的邻居,家里开画室的。

康凯关于这届星海杯比赛的消息知道得晚,差点错过报名期,没时间现画只能找张旧稿——这张旧稿还是一年多以前画的,也他的得意之作,许盛帮他改过。

走廊另一端,高二七班。

班主任进班,往最后排那个空荡的空位上看了一眼,皱眉,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许盛呢——又翘课?

这回摸底考考成什么样他自己心里不清楚吗,还敢翘课,谁看见他让他下课来我办公室一趟。”

临江六中2018届高二开学摸底考试,语文卷。

考试时间150分钟,总分150分。

考生得分:48。

数学:36。

英语:22。

理综:59。

……

几张试卷摆在办公桌上,张张卷面上都画满了惨不忍睹的叉号,一张更比一张惨,阅卷人很快发现这种正常批法对这名考生来说并不适用,于是到另一页上只剩下稀疏的几个红勾。

姓名栏里张牙舞爪地写着两个字,潦草得仿若野草丛生,笔锋却又凌厉。

考生姓名:许盛。

“你自己看看你这次摸底考的分数。”

“平均分离三十分都差一大截,别说冲刺高考了,我看你这水平初中都得重读!”

班主任孟国伟说着说着声音扬起,一嗓子吼得办公室外的半条走廊都能听见:“这些题哪题我上课的时候没讲过,全是送分题!

我在试卷上撒把米,鸡蒙对的题都比你多,你到底怎么回事——来学校是来学习还是来混日子的?

!”

“还有你早自习去哪儿了,人呢?

整天就知道翘课!”

许盛在办公室里站了六分钟了。

类似的话不知道已经听过多少遍,他把视线放远,落在孟国伟身后的壁钟上,顺便猜测下面应该轮到“不想学就趁早滚蛋”这句经典名句登场。

果然。

孟国伟“啪”地一下把手里那叠扣留的试卷拍在桌角:“我不管你以前什么样,既然现在进了高二七班,就给我老实点,你要是不想好好学,趁早滚蛋!”

许盛看起来很困倦似的,把眼睛阖上一点,摆明了不想听人废话。

孟国伟:“……”

孟国伟话虽放得狠,心里发虚。

他其实不太敢找这位学生谈话,但毕竟刚接任,怎么着也得给他立个下马威。

高二刚分班,校方不知道怎么想的,大概是想平衡一下,往他班里塞了俩第一——把年级第一和年级倒数第一都划了过来。

站在他办公桌边上的少年跟整间办公室里的环境格格不入。

办公室里进出的学生都规规矩矩地穿着一身校服,唯独他身上是一件画着涂鸦的黑色t恤,那涂鸦仔细看也分辨不清到底是个什么图案。

少年身形高瘦,垂着眼,一副早自习没睡够的样子。

往那一站,好像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这位各科成绩低得离奇,校内外战绩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从不穿校服的问题学生,孟国伟执教那么多年还真是头一次遇见。

临江六中怎么说也是个重点学校。

虽然在a区各所重点里不算名列前茅,分数线刚勉强摸到尾巴,前两年刚从普高升上来。

孟国伟姑且把这次摸底考和翘课的事放下,又说:“你昨天考完试去哪儿了,是不是又偷偷离校了?”

说到这,少年才勉强站直了,不经意地问:“有人看见我离校了?”

孟国伟:“那倒没有。”

许盛沉吟一会儿:“监控拍到了?”

孟国伟:“……也没有。”

许盛摆明着是确认离校这事被自己做得滴水不漏,这才坦荡地回答:“我没离校。”

“……”

孟国伟在脑内组织语言,还想再说点什么。

但许盛实在是没了耐心。

“老师,”他张口说,“如果是因为成绩,谈到这就行了。

您教您的课,至于学不学、学多少那是我自己的事,您真没必要跟我说这些。”

许盛的声音并不大,噪杂的办公室里充斥着翻书声、各科老师布置任务的声音以及同学们进出时的谈笑声,他这句话又说得随意,并不引人注目。

孟国伟却听得一清二楚,被这番随意且嚣张的话震住了,半天才说:“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这是跟老师说话的态度吗——那你还来上什么学?

!”

许盛毫不躲闪地对上他的眼睛。

孟国伟这才发现面前这位少年违背校纪校规的不光“不穿校服”这一点,右耳甚至还戴着一枚耳钉,黑玉髓周围圈上一层银,这枚算不上低调的黑色耳钉被碎发遮挡掉一半锋芒。

你来上什么学?

这句话倒是在许盛脑子里反复绕了几圈。

“您就当我是来混日子的吧,”半晌,许盛伸手,把试卷从桌上抽走,抓在手里不太在意地说,“别管我了。”

整个班只有许盛的试卷被扣,他拿着试卷进班的时候,原本热火朝天的班级瞬间安静下来,就跟原本播得好好的电影突然被人按下静止键似的。

教室前排一位男生撅着屁股,上半身贴在课桌上,正伸长了手在抢第二排同学的饼干,见到他进来后诡异地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动了。

“校霸杀气太强,”那男生小声说,“我不敢动,我这样好累,你那、你那饼干就给我吃一块呗……”

对高二七班的所有同学来说,从看到分班表的那一刻,他们的心情只剩下窒息这个词可以形容。

两天前,全年级提心吊胆地站在校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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