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起了个大早,家里人都还睡着的时候，他起身拿了自己的钱袋出了门。

钱袋就是一个袋，里面有他攒下的一点儿钱,不过经历了老妈随手用同学随手抢以及正常的开销之后,这里头攒下的钱真的很少。

他楼道里把钱都拿出数了数，有不到三十块，对于一直没什么花销的他说，也够用了。

但要去理发够不够,他就不是太清楚。

毕竟这么大他还没去过理发店。

小时候是老爸直接用推给他推个光头，学之后不剃光头了,但也就是拿剪绕着脑袋咔嚓一圈,三年级之后老爸到了这个公司给人开车以后特别忙，没人再管他的头发,也许姥姥老妈都是头发，姥爷是秃头，所以不知道还有理发这种程序。

那会儿开始到现,初一都是自己对着镜剪头发,也没个设计什么的，就以不遮眼睛不扎脖标准，反正平时也没谁看他。

我天天看啊。

晏航说过。

初一叹了口气，有些后悔没早点儿去理发,晏航连他理发之后什么样都没看到。

不过没关系，他打算理完以后就自拍几张留着,以后有机会再给晏航看。

……还有机会吗？

初一一边往街走,一边琢磨着要理个什么样的发型，晏航说过，别太短,太短了总得修。

那就稍微一点儿吧。

实他脑里对发型这个东西无论短都没有任何概念。

不过两个理发店门口站了一会儿之后，他发现比起发型，价格才是他最没有概念的东西。

剪个头68块！

48的那家还得算是宜的了！

抢钱啊！

用的纯金剪吗！

理完了成仙吗！

虽他一开始是觉得开大街商业广场的理发店可能水平会更高一些，但最后还是偏僻一些的小街找了一个普通理发店。

一看就没有旅港归的发型师，发型师也不叫tonykevin的那种店。

25块。

之前的48的衬托下，这个25块看去非常甜美。

可以，就这儿了。

“洗头是剪头？”一个小姐姐问他。

“……剪。”初一回答。

“那先洗吧。”小姐姐说。

初一觉得有点儿迷茫，那之前的问题意义何？

小姐姐很酷，洗头的时候一言不发，他头回抓着，只问了三个问题。

“力度行吗？”

初一没清。

于是没有回答。

“水烫吗？”

初一还是没清。

“还抓吗？”

初一觉得大概自己是此生第一次进理发店，有点儿紧张过度，把力都紧张没了。

最后小姐姐把他交给发型师的时候他才猛地反应过她问的是什么，可惜问题已经超时了。

发型师叫阿超。

阿超同样一言不发，拿起剪刀，揪起他的头发就咔嚓一刀。

初一眼睛感觉自己眼睛都吓出美瞳了，赶紧说了一句：“别，太短。”

“嗯。”阿超从镜里看了一眼，非常冷酷地继续手起刀落。

初一也懒得再说了，说得费劲，再难看也总不会比自己剪的更丑了。

……不知道晏航的话会不会给他设计一下发型？

晏航可能会帮他设计一个很好看的发型。

晏航自己的发型就很好看，晏航的衣服也很好看，虽基本都是看去超级随意的运动休闲，但晏航就能穿得很好看，晏航还用香水，非常臭美的一个人。

初一就莫名妙地笑，过了一会儿又觉得笑不出了。

发闷。

晏航走了啊。

他关于这个暑假跟晏航一块儿泡着的各种象全都落空了啊。

之前还以就算晏航会走，也会暑假之后。

初一瞪着镜里那把剪刀出神。

“好了。”阿超他脑袋又剪又推又削完了还吹了一通之后，拿走了一直勒他脖的那块布。

初一赶紧站起，从镜里看着自己的头。

很……帅嘛。

没剪得太短，脑门儿有点儿刘海，比他自己剪的狗啃款强多了，看去很精神，而且也不是他最受不了的蘑菇头，那边职校的男生十个有九个半是蘑菇头，每次看到都难受。

他记下了阿超的名字，打算下回再还找这个人。

走出理发店的时候，风吹过，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变轻了，之前这么时间，每天都沉重得脑袋都举不起。

虽兜里就还剩了三块钱，但他这会儿走路都带着蹦，走了一半感觉有人看他，他才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

河边没有人，不过河里有，有条船，几个工人正清理河沿的淤泥垃圾，当初晏航跟他一块儿找笔的那一片已经清理干净了，河水阳光下闪着光。

初一站那儿看了一会儿，拿出了手机。

手机休息了几天，不再自己乱跳了，但迟钝得意念交流都快不行了，他呲着牙试了几次要自拍一张，但都没成功。

最后手机直接黑了，他努力地反复按着开机按钮，一下下的感觉自己是给手机做肺复苏。

不过一直到他回到家里，手机也没有苏醒。

家里气氛依旧，本就挺压抑，老爸这一消失，就更难熬了。

实姥姥姥爷的状态还好，姥姥抽烟看电视，姥爷出去下棋，顺跟一帮老头儿扯扯自己女婿杀人的事儿。

主要是老妈。

出事之前一直张罗着找工作，出了事之后她找工作的事就没了下，每天坐家里发愣。

初一进门时，老妈往他这边扫了一眼。

他突有些紧张。

他这个时候花了25块去剪了个头，这是件非常容易引起怒火的事儿。

“哟，理发了，”老妈冷笑着开了口，“挺衬钱啊。”

初一没说话，坐到了小桌旁边。

“跟他爸一块儿败家呢，”姥姥说，“供你吃供你喝，还供你学，家里出这么大事儿了，过得还挺潇洒。”

初一没再细姥姥老妈的话，翻开了那个小线圈本，盯着昨天自己写的字出神。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转过头：“我不，普，普高了。”

老妈愣住了，姥姥似乎也一下没反应过，捏着颗瓜儿瞪着他。

“也不，不大，学了。”初一说。

“说得挺远，你考得吗。”姥姥回过了神，继续磕瓜儿。

老妈突跳了起，两步冲到了桌旁边。

初一迅速趴到桌抱住了头。

老妈的八卦连环掌以八倍速落到了他身，噼里啪啦都快不出是扇巴掌了。

初一咬紧牙关。

老妈他头肩背胳膊一通扇，最后停手的时候说了一句：“你说什么？”

“我也考，不，”初一说，“不念了。”

老妈大概是力气已经用光，转身回到沙发边一屁股坐了下去。

初一直起身，靠椅继续盯着本。

家里只有电视机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时间，初一拉开了抽屉，把他藏抽屉里面的手机拿了出，走到了老妈面前。

老妈看清他手里拿着的手机时眼睛都瞪大了。

“跟你换，”初一说，“你的给，给我，你用这个。”

“哪儿的？”老妈问。

初一不出声。

“萍给他的呗！”姥姥一摔瓜壳，“不还能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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