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除夕夜，咸阳的百万居民没能听到白马寺的钟声。

不过，嬴敢当倒是很快就回来了。

皇后回宫之后，派了两个能钻地的玄境高手赶到白马寺，打了个地洞，将他从巨钟里挖了出来。

至于巨钟，则要等到修复佛塔之后，才能重新挂回去。

嬴敢当一进门，看着满桌狼藉，眼角直抽抽。

“你们太过份了，也不给我留点？”

“呃……你出来啦？”无忌很意外，在毛巾上擦了擦油腻腻的手。

“这么快？”

“怎么着，你还指望着我在钟里过完新年？”嬴敢当脱掉满是泥污的外衣，挤到无忌和嬴亦然中间，痛心疾首。

“妹啊，你是公主，要矜持一点，不要和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有*份。”

嬴亦然笑而不语，端着酒杯站了起来。

“无忌，我们出去说话。”

无忌点头，两人离席。

嬴敢当翻了个白眼，又立刻换了一副笑脸，向原本坐在嬴亦然另一侧，现在却和嬴敢当相邻的施玉羚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今天让你做主厨，真是辛苦你了。”他举起酒杯，热情的说道：“来，我们喝一杯。”

施玉羚微微一笑。

“刚刚喝得有点多，我去喝点茶，醒醒酒。”说完，起身施施然的离开。

嬴敢当举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中，扭过头，看着施玉羚消失在门外，长叹一声：“我本将心托明月。

谁知明月照沟渠，岂不悲乎！”一仰脖子，喝尽了酒。

看着残席，又叹了一声，看起来很受伤。

众人见了，忍俊不禁，却又碍于他的面子，不敢笑出声来，忍得非常辛苦。

嬴敢当看看四周。

挪到小紫月身边，露出狼外婆式的笑容。

“小妹妹。

新年快乐，我们喝一杯？”

小紫月咧嘴一笑，伸出手指捻了捻。

“什么意思？”嬴敢当不解其意。

“喝酒可以，先给压岁钱。”景小阳做起了翻译。

“哦。

这倒也是。”嬴敢当从怀里掏出一张面额五金的金票，得意的晃了晃：“拿去，千万别客气。”

景小阳叹了一口气，不忍地把脸转了过去。

小紫月一脸嫌弃的看着嬴敢当，慢慢的拖出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又慢慢的打开。

荷包里全是一叠叠的金票，最小的面额也是十金。

相比之下，嬴敢当那张五金面额的金票显得寒酸之极。

“你……你这是打劫去了么？”嬴敢当瞪圆了眼睛，结结巴巴的说道。

“没有啦。

这都是她赢来的。”景小阳解释道：“主人赏了我们不少钱，可是转眼就被她赢了回去。

现在嘛，十金以下的金票。

她是看不上眼啦。”

“这么厉害？”嬴敢当顿时来了劲，两眼放光，摩拳擦掌。

“赌什么？

我来跟你玩。”

“石头剪刀布！”景小阳看着小紫月比划了一下，又说道：“她说，和你猜拳，你赢了。

她给你十金。

你输了，喝一杯酒。”

“这什么意思。

看不起我么？”嬴敢当捊起袖子，摆出架势。

“今天我要把你的钱全赢走，教训教你这个小姑娘，让你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小紫月哼了一声，不屑一顾，卷起袖子，露出半截圆滚滚的手臂。

无忌坐在廊下，听到嬴敢当和小紫月猜拳的声音，不禁掩着鼻子笑了一声：“你哥今天要栽。”

嬴亦然瞥了他一眼：“我哥可是个玩主，想赢他可不容易。”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小紫月在这方面好象很有天赋。

她能赢这么多钱，可不全是别人让着她。”

“是么，难道她是天生道体，独具慧心，又或者和箭宗境的羽民箭手一样，观察入微，能从对手眼神的细微变化看出端倪？”

无忌笑了，摇摇头，伏在栏杆上，看着远处被焰火不时照亮的咸阳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嬴亦然欲言又止。

过了片刻，她低下头，轻声说道：“过两天，我要去紫月森林，你有什么话要带给汪汪和林子羿吗？”

“去干什么？”无忌很意外，这个消息太突然了。

“谈判。”嬴亦然看了无忌一眼，意味深长。

“不久前的那一战，防风国和羽民国展现了超强的实力，龙骧将军上奏朝廷，请求放弃武力进攻，争取和平解决。”

无忌笑了。

“这是好事啊。”

“别高兴得太早。”嬴亦然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老子说得好，世事难料，祸福相依，说不定什么时候好事就变成坏事，朋友就变成了敌人。

无忌，你要有心理准备。”

无忌转过头，打量着嬴亦然：“也包括你吗？”

“我不知道。”嬴亦然避开了无忌的目光。

“人们常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已。

朝廷，就是最大的江湖。”

无忌没吭声，只是笑笑。

嬴亦然说得没错，朝廷就是江湖。

到咸阳还不到半个月，他已经领教了所谓的秦法。

秦法是王法，只是针对没权没势的人。

对于权贵们来说，王法是趁手的工具，而不是枷锁。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要有实力。

如果没有实力，他现在就不可能站在这里，和七皇子、七公主一起喝酒谈心。

如果他被辰鹰撕成了碎片，想必皇后嬴若英不会为他叹惜一声。

嬴亦然呢？

她也许会为他流泪，不过，仅此而已。

在普通人的眼里，她是七公主，又有玄境五阶的实力，是年轻一辈中难得的高手。

可是，在殷郊等人的眼里，她其实根本不算什么。

辰鹰要对嬴敢当下手时，又何尝把七皇子的身份放在心上。

强大，只有强大，才有尊严！

“希望你回来的时候，我已经进了天书院，还能和你做朋友。”无忌举起酒杯，“祝你一路顺风，心想事成。”

……

天光大亮，无忌睁开了朦胧的双眼，看到了摊成大字，酒气薰天，鼾声大作的嬴敢当。

无忌吓了一跳：“他怎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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