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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不周山 (九 上)(1/2)

第五章 不周山 (九  上)

此刻城外官道附近尚有一些种地、打柴的乡民,见势不妙,丢下手中锄头、斧子、柴担,转身就往城门方向逃。

那股暗黄色的烟尘如同看到猎物的狼群一般,迅速从背后追上去,左右一卷,顷刻间,将躲避不及的众百姓砍了个七零八落。

守门的小吏哪曾见过如此阵仗?

被吓得魂飞天外,没有胆子带领下属出门营救,只是一味大声督促几个临时征募来的民壮速速关死城门。

数名已经逃到城门口的百姓被关在了外面,无路可走,一部分撒开双腿,贴着城墙根儿继续逃向南北两侧。

另外一部分吓得双腿发软,跪在地上哭喊着请求饶命。

那暗黄色的烟尘根本不肯手下留情,挥舞着横刀、钢叉、大棒、铁锏沿城墙根兜了半圈儿,留下了遍地血淋淋的尸体。

“速速开门投降,否则,待大军入城,鸡犬不留!”带头的叛军头目做校尉打扮,抹了把铁锏上的碎肉,操着不太熟练的唐言向城头发出威胁。

“军爷饶命,军爷饶命,小的这就去知会县令大人,请他出来迎接,迎接王师!”守门小吏早就瘫在了敌楼上,颤颤巍巍的探出小半个脑袋,哭着乞求。

“速去,速去。

去得晚了,休怪爷爷性子急!”校尉打扮的叛军头目清楚对方做不得主,皱着眉头回了一句,然后收拾属下整队。

总计不过百余人,却从从容容,仿佛来了千军万马一般。

醴陵地方官员姓瞿,是个久经宦海的文吏。

先前接到咸阳县同僚的示警,倒也临时从城中大户家中,募集了三百多名民壮。

然而凭着手底下这些民壮,他能弹压地方宵小,使其无法趁火打劫。

却没勇气与安禄山麾下的百战精锐一争短长。

在赶往城门口的半路上,听到了麾下差役所转述的叛军的要求,登时泪流满面。

站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干嚎了几嗓子,然后把心一横,跌跌撞撞地爬到地楼上,冲着外边长揖及地:“在下,在下醴陵县令瞿远,见过几位将军!”

“少废话,开门投降,否则大军进去,鸡犬不留!”叛军校尉正等得气浮心燥,终于找到了一个主事儿人,立刻把刀锋遥遥地对准了他,大声呵斥。

“将军,将军可否答应。

本官下令打开城门之后,不要难为城里的百姓?”瞿县令冲着城外再度拱了拱手,硬着头皮讨价还价。

“少罗嗦,你到底投不投降!”叛军们立刻发了火,冲着城头乱七八糟地嚷嚷。

“不投降的话,老子直接杀进去了。”

“老子们连洛阳都能拿得下来,还怕你这个不到五尺高的羊圈!”

“军爷息怒,军爷息怒!”瞿县令一边摸着额头上的滚滚冷汗,一边继续乞求,“府库里有四万吊铜钱,官仓里也存着一大批粮食。

军爷如果答应不为难城中百姓,本官可以将这些双手奉上!”

“你这人怎么这般啰嗦!”带队的叛军校尉一瞪眼,吓得醴陵城墙都跟着晃了三晃。

“将军慈悲,将军慈悲!”瞿县令不敢还嘴,跪倒下去,冲着对方不断叩头。

叛军小校竖起血红的眼睛,恶狠狠又扫了一丈三尺多高的城墙几眼,很是无奈地答应:“好吧,老子答应你。

不胡乱杀人便是。

但你必须马上打开城门,并且将城中所有兵马都调到城门口来,向老子当面请降。

如果漏掉一个,老子就杀一百人做为补偿!”

他手下只有一百来个弟兄,真的要硬攻醴陵的话,将城池拿下来估计不成问题,可伤亡肯定也在所难免。

所以为了弟兄们的性命为计,决定暂且做一些妥协。

瞿姓县令大喜,立刻从敌楼的砖地上爬起来,大声回应:“不敢,不敢。

城里本来就没有守军,只有一些临时招募民壮而已.......”

“民壮也必须带出来!”叛军校尉皱了皱眉,继续补充。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瞿县令抹了抹头上的冷汗,颤颤巍巍地走下城头。

从大户人家临时募集来的民壮,在衙役们的带领下,早以集结到了城门口准备迎战。

不小心把瞿县令刚才跟敌将的每一句话,都听在了耳朵里,登时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包括在职差役在内,许多人当即破口大骂,丢下兵器,自行解散回家。

少数几十个却存了跟着观望的心思,站在门口等待上头命令。

对于离去者,瞿县令也不敢阻拦。

只是红着脸,向留下来的乡勇们,解释了一下自家牺牲名节,保全阖城父老的良苦用心。

然后带领一干剩下的小吏、衙役和民壮、帮闲,一起走到了城门口。

七手八脚从里边打开厚重的木门,齐刷刷在路边跪倒,将官印和兵器双手托过头顶,恭迎“王师”收编。

城外的叛军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见城门大开,立刻策马冲了进来。

疾驰中把手中刀锋贴着马腿左右一拖,登时间,将跪在城门口两侧的民壮们砍翻了一地。

剩下的小吏、民壮们吓得大喊一声,撒开腿便逃。

叛军们哪里肯留情,策动战马扑将过去,三下两下杀了个干干净净。

只剩一个瞿县令还不明所以,跪在地上,大声哭喊控诉,“将军大人说过不滥杀无辜的,说过不滥杀无辜的。

呜呜,呜呜,本县听了将军大人的许诺,才.......”

“哈哈哈,哈哈哈!”带队的叛军校尉哈哈大笑,回手一锏,将瞿姓县令的脑袋砸了个稀巴烂,“老子说过,不胡乱杀人。

像这样一个挨一个地砍,怎么能叫胡乱杀人?

!”

失去头颅的遗体兀自不肯立刻倒下,一圈又一圈,在原地逡巡。

仿佛要问问冥冥中的众神,城门口正在发生的惨祸是不是真的?

这世间怎会有如此歹毒无耻的人?

许下的承诺怎能连屁都不如?

叛军校尉可不在乎冥冥中有没有神仙在看着,举起铁锏,冲着城中指了指,大声命令:“衙门、库房和粮仓里的东西,给孙将军留着。

其他,谁先拿到算谁的。

都抓紧了,只能抢到明天天亮。

天亮之后,咱们奔下一个地方出发!”

“索鲁大人英明!”众曳落河齐齐答应了一声,分散开去,熟练的开始洗劫。

见到像样一点的宅院门即一刀劈开,将男人拖出来砍死,将女人扒光衣服,将老人小孩绑在马尾巴上,沿着街道驰骋。

已经足足有两代人没听闻过兵戈之声,城中百姓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这飞来横祸。

住在东城门附近的人家,毫无防备便遭了毒手,宅院距离东城门稍远者,听到远处传来的哭喊声,立刻收拾了一些细软,带着老婆孩子冲出家门,奔西门方向逃命。

一众杀红了眼得叛军哪肯放过这群待宰羔羊?

早就熟练地分出几个人去,堵住了城中所有通往外面的出口。

然后根据一路南下打劫总结得出的经验,分成小股,从城墙根儿起,一圈圈向内“清洗”。

无处可逃的百姓们又纷纷掉头往回跑,像羊羔般被挤压着,仓皇奔向城中央的县衙。

然后在县衙门前的空地上与其他逃难的队伍相遇,挤在一起,瑟瑟发抖。

一群瑟瑟发抖的待宰羔羊间,有几匹骏马显得分外扎眼。

马背上高个子外乡人显然是经历过些风浪的,从下榻的馆所里边冲出来后,并没有急着逃命。

而是将马车整整齐齐地捋成了一排,由二十几名家丁护着,缓缓往人群外边走。

“谁知道来了多少叛贼?

哪个知道叛贼的具体数目?”高个子外乡人一边在头前开路,一边冲着没头苍蝇般的人群询问。

接连问了好几遍,却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反而招来了几个本地无赖,挨挨擦擦冲着华丽的马车使劲。

护卫马车的家丁立刻挥动刀鞘,将试图抢夺马车的无赖们打翻。

这下,可惹来了大麻烦,几个地方上的大侠少侠们纷纷拔出短刀,冲着车队厉声嚷嚷,“都是这群外乡人把叛军引来的。

大伙一起上,抢了马车,咱们结伴儿冲出去!”

“抢了马车,结伴儿冲出去!”无赖们正愁没人带头,立刻从地上爬起来,蜂拥而上。

一些先前还束手待毙的百姓听到了,脑瓜门儿一热,也跟在无赖身后往马车上抢。

“敢趁火打劫者,杀!”外乡壮汉一挥横刀,用刀背将冲到自己面前试图抢夺坐骑的大侠劈了个跟头。

“敢趁火打劫者,杀!”众家丁也一齐挥刀,将冲过来的大侠少侠们打得抱头鼠窜。

众无赖见对方凶狠,登时不敢再靠近,站在人群中冲着车队破口大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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