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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轿中分说(1/2)

“想人参最是离别恨,只为甘草口甜甜的哄到如今。

黄连心苦苦嚅为伊耽闷,白芷儿写不尽离情字,嘱咐使君子,切莫做负恩人。

你果是半夏当归也,我情愿对着天南星彻夜的等。

……”

一阵轻柔婉转的歌声,飘在烟水蒙蒙的湖面上。

歌声发自一艘小船之中,船里一个少女唱歌嘻笑,荡舟采莲,自娱自乐。

时节近初秋,荷叶不残,莲肉欠实,盛泽又是水网稠密鱼米之乡,许多年轻姑娘都喜欢自驾小舟,约上三五玩伴,戏水消暑,说是采莲却不过应个景儿堵家里大人的口。

这歌声一起,周围唱着柳词欧词的少女纷纷悄声,等听完一段,又传出了放怀笑声。

钱逸群站在大船头,远目湖面三五小船,听着江南女儿的柔声笑唱,心旷神怡。

周正卿走到钱逸群身边,笑道:“这曲子有趣,通篇唱的都是中药。”

文蕴和之前在力邀钱逸群上大船的事上失了先机,此刻也急忙凑趣笑道:“这明明闺怨深深,却让小女子唱得可笑起来。”说罢又有些怨念地看着周正卿。

他俩原本颇有默契,准备挑拨陈象明与钱逸群之间的关系,谁知道在第三次换船的时候,周正卿却当众邀了钱逸群上船。

幸好文蕴和见风使舵,只留下陈象明一个人铁青着脸像是被打过一样。

钱逸群这一路走来越来越觉得不对劲,这两个大家公子好像对自己格外热情。

细细想来,那个绿帽陈县尊也有招揽之意。

哎呀呀,本少爷不小心成了别人眼里的香饽饽自己竟然都还没明白!

不过,这香饽饽有多重呢?

俗世间的荣华富贵看起来也没什么吸引人的,再有钱又能怎么样?

有空调享受么?

到头来还是不如找个修仙门径啊!

钱逸群心中打了个转,又暗骂自己糊涂:自己跑去修仙了,爹娘妹妹可还在吴县呢!

钱家可还在苏州呢!

这些事不料理好怎么能走?

一念至此,钱逸群又想起了前世的父母,当时“走”得稀里糊涂,现在想报答他们都无能为力了。

“前面那是来接咱们的吧?”周正卿避开文蕴和幽怨的目光,眺望码头,那里早已张灯结彩,人影如织,各个手上都占着,不是鼓槌就是铜锣。

码头上那些人也看到了这品字驶来的船队,只听到一声高亢的吆喝声,顿时鼓乐齐鸣,锣声震天。

陈象明原本十分糟糕的脸色,这才微微有些好转。

钱逸群见船要靠岸,自觉走到陈象明身后。

虽然船上打着“周”家的大旗,但谁都知道真正的贵客是陈象明,就连周正卿这个名义上的正主都不敢抢他风头。

大船靠了码头,船工搭好了跳板,陈象明率先下了船。

码头上早有一个粉衣浓妆的妇人候着,见有人下来,连忙迎了上去,上前深深道了个万福,笑说:“虽说陈大官人几日没来,气质却越发变得让人仰止了。”

钱逸群隔了周正卿文蕴和跟在后面,听到这半老妇人的奉承,心中暗道:这马屁拍得也太肉麻了。

陈象明脸上却缓缓渗出一丝笑意。

儒门弟子最讲究“新”,要做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以表示自己修为日精,不负圣人教诲。

只是他不想想,这话由一个老妓口中说出来,多少有些“粉”刺。

那边李师爷、朱捕头也都搭了跳板下船,凑了过来。

这老妓一一奉承,从陈象明到周正卿,再到文蕴和,继而是李师爷和朱捕头,人人有份,轻重适宜,大显本事。

“徐妈妈已经在归家院敬候诸位大官人了,敢请移尊。”老妓退后一步,冲所有人又福了福。

她身后早就等候的轿夫纷纷上前,落轿掀帘,请尊客们进去。

钱逸群一样有份,又见停着的轿子还不老少,看来这次请来贵客还真不少。

他正要上轿,只听到周正卿叫他:“九逸,你我同轿可好?

有话对你说呢。”

钱逸群脚下一慢,心道:我也有话要问呢!

他面带微笑,快步走向周正卿的轿子,笑道:“就怕挤了些。”

“你我兄弟亲近些妨碍什么?”周正卿拉了钱逸群,略带得意地扫了一眼文蕴和,对陈象明却是看都不看。

钱逸群没有他这么多心思,好在这四人大轿还算宽敞,两人肩并肩挤挤还能坐下。

等轿夫起轿,钱逸群才道:“务德兄,一个妓女出阁,何以摆出这么大的排场?

就怕府尊大人来了也不过如此吧?”

周正卿一笑,道:“府尊大人若来,还真没这么大排场。”

“那……”

“今日名为徐佛的女儿出阁,实则嘛……”周正卿转口问道,“九逸兄可知道张溥张乾度,西铭先生?”

“我是吴人,自然知道《五人墓碑记》是西铭先生写的。”钱逸群道。

“他年前在吴江邀来了天下十余个党社相聚,以‘兴复古学’为名,创立复社。”周正卿道。

“略有耳闻。”

周正卿知道钱逸群不是什么都不懂,不由松了口气,道:“今年他中了孝廉,明年还要参加乡试,图谋远大。”

“那与徐佛女儿出阁又有什么关系……”钱逸群越发奇怪了,这帮读书人跟妓女纠缠一起算怎么回事?

徐佛能弄到考题?

“我儒门之中秘法传承惨淡,张浦一脉是承继程朱的理学正统,所以要想一鸣惊人一飞冲天,总得需要一个借口把圈子里的人聚起来,结交君子,震慑宵小,然后才能放心地入京赶考嘛。”周正卿说道。

钱逸群嘴角僵硬,心道:我怎么把这茬忘记了?

原来这次是秘法界的大聚会,难怪连我都有请帖。

“敢问一句,”钱逸群道,“务德兄是……”

“哦,我是葆和堂门下。”周正卿怕钱逸群不知道,补充道,“修的是心斋立本之法。”

“是阳明先生法裔?”钱逸群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如果天下有奇才,那王阳明必然就是其一。

果不其然,周正卿道:“家师从何夫山先生修行,是心斋嫡传。”

夫山先生就是一代奇侠何心隐。

何心隐死于张居正之手。

钱逸群暗中提醒自己牢牢记住,免得以后分不清立场。

周正卿健谈的性子是改不掉的,看看外面还没到,又说起了陈象明和文蕴和。

钱逸群知道陈象明是醉花庵门下,仔细一对应才知道醉花庵主人就是王士骐。

王士骐是文坛领袖王世贞的儿子。

太仓王家是琅琊王家余脉,世代诗礼传家,到了第五、六代,都是兄弟二人同时中进士,人称“燕子双双四进士”。

到了王士骐这一代,王家四代人中有十位进士,可谓簪缨不绝,放眼天下也是大族了。

“陈丽南正是醉花庵主人王士骐的亲传弟子,这百年间罕有得王家真传的外姓人,他是其一。”周正卿说得有些钦羡,“九逸当知道庚戌之变吧?”

钱逸群有些尴尬地摇了摇头。

“嘉靖二十九年万寿节,鞑靼偷袭古北口。”周正卿一紧手中折扇,“王士骐之祖父,便是后来的蓟辽总督王忬。

王忬当时不过一个巡按御史,抄小路赶赴通州,率领军民抵御北虏。

通州一战,啧啧,听老人家说,那是惊天地泣鬼神!

王老太爷一柄龙雀刀,一身文士青衣,万军之中杀进杀出,直杀得青衣变黑衣,更杀得鞑靼人失魂落魄,如见神人!

当时天有异象,地起龙蛇……”

听周正卿说书一般说完,钱逸群也不由大受感染,叹道:“只听说王氏以政术显,没想到武学一道也这么霸气。”

“传说龙雀刀是东晋大将军王敦的佩刀,锋锐无比,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宝刀。”周正卿说起宝物,更加收不住口,“听说刀长三尺八寸,刀柄错金镂刻龙雀冲天,周身寒光,若是得法,刀芒亦可杀人十步之外。”

“原来还有这等宝物……不过我看丽南兄不像是那种霸气侧漏之人啊。”钱逸群道。

“王家以格物灭欲为本家心法,另有一套七曜刀法。”周正卿道,“心法嘛,丽南大约修得不错,只不知道七曜刀法是否得传。”

钱逸群微微摇头,年纪轻轻还带着小老婆,偏偏又去修习什么灭欲的法门。

你倒是求仁得仁,让人家年轻人妻守活寡?

就算没有钱正那档子事,你头上的绿帽子也是免不了的。

轿夫抬了两个人,走得气喘嘘嘘,眼看前面就是归家院的照壁了,这才又提起一口力气。

“那文伯温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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