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二章 见天子演说智慧,祈甘霖大内斗法(八)(1/2)
京师西门之外的真觉寺,是明初时候兴建的喇嘛庙。
三丹喇嘛坐在床上,双目微闭,突然之间猛地睁开。
门外随之响起一阵脚步声,很快便传来了叩门的声音。
“进来。”三丹喇嘛沉声道。
“上师。”从门外走进一个中年喇嘛,手中端着一个木制托盘,上面放了两碗马奶。
“伊勒德,是你来了。”三丹喇嘛端坐在铺满红色绸缎的床上,目光中带着一丝幽怨。
“上师,”中年喇嘛将马奶放在床前,在床下的蒲团上坐定,“宫中传出消息,汉人皇帝同意在内宫御花园中设立法坛了。”
三丹喇嘛重又闭起了眼睛:“伊勒德,你们真的已经下定决心了么?”
“上师,难道你还没有下定决心么?”伊勒德脸上显露出焦急的神情道,“佛祖已经再明显不过地降下了圣训,金人肯定会建立一个不逊于蒙古帝国的大帝国啊。”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我也知道多尔衮给出的条件有多优渥。”三丹喇嘛叹了口气,“然而,我担心这回我们会失败。”
“上师,这是为什么?”伊勒德边问边起身端起一碗马奶,敬给三丹。
三丹推了推,示意伊勒德喝掉。
他直见伊勒德将碗中马奶喝得一干二净,方才道:“昨日我见了皇帝回来,一直无法忘记那个厚道人。”
伊勒德轻笑道:“上师多虑了。
我们不是已经收罗了那个厚道人的所有消息么?
从现在所知道的消息中,他不过是个体术与法术并修的普通修士。
与他交手的那些人,无非是因为不会体术。
或是不会法术,所以才败的。”
厚道人几次三番的大杀戮早就在江湖之中传开了。
又有《墨憨斋志异》作证,在这个圈子里的人早就对“厚道人”三个字不再陌生。
他们甚至从充满了文学性的笔墨中。
挖掘出了钱逸群偏爱的战斗方式。
剑法刺杀为主,雷法为辅,步法诡异,身法飘忽……
由此得出一个结论:厚道人原本是一个武功高强的江湖游侠,因为机缘巧合之下学会了一些法术。
“所以此番前来的铁棒喇嘛,各个都是年轻习武,年长修法,绝不会让他轻易逃脱。”伊勒德道。
“你可想过,若是我们事成。
也未必能活着逃出去。”三丹喇嘛道。
“愿以我肉身化灰,弘扬佛法。”伊勒德诚挚说道。
“那你为何还要对我下毒手呢?”三丹喇嘛随手泼掉了床前的马奶,眼看着乳白色的奶子渗入地砖缝隙之中。
“你!”
伊勒德团身后跳,已经站在了门口,狞笑道:“你现在才发现,已经太晚了!”
“伊勒德,我视你为我的衣钵弟子,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三丹喇嘛紧蹙眉头,体内的毒气已经侵入心经。
“因为你收受了多尔衮的贿赂。
刺杀大明皇帝嫁祸给林丹汗的事,已经被可汗知晓了。”伊勒德道,“我奉了可汗的命令,要在你举事之前杀掉你。”
三丹越发觉得呼吸急促。
手指伊勒德:“你、你不是多尔衮的人么……”
“上师,你的智慧已经蒙蔽了。”伊勒德笑道,“多尔衮只是许诺入关之后的事。
而林丹汗却答应我事成之后便修一座寺庙,封我为法王。
唔。
还差一步,那便是取了你的头颅去明廷进献。
到底你才是刺杀明国皇帝的主谋。”
“你、你、你这个脚踏两……”三丹的声音越来越轻,终于一头栽倒在床上,再无声息。
伊勒德又等了片刻,这才上前探了探三丹的鼻息,得意地转身出了僧房。
僧房之外的花园中,站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男子。
从他脸上的沟壑可以看出,他的一生十分辛劳。
同样,这份辛劳为他挣来了一身的富贵之气,光是手指上一排猫眼玛瑙戒指,便让人炫目。
“成功了么?”那人用西北口音柔声问道。
其实只是个寒暄。
伊勒德走出来的刹那,他便已经知道事成了。
“将毒下在我身上,你还真想得出来。”伊勒德脱去了身上的褂子,扔在一旁,“他若是也喝下了那碗马奶子,你岂不是白费心机了?”
毒气藏在人身上,而解药却在极端可疑的马奶之中。
哪一个发现中了毒的人,还敢去喝敌人送来的马奶?
三丹喇嘛大半身都在寺庙之中,这等匪夷所思的心机实在无从抵抗。
“他不会喝的。”那人柔柔说道,“前天供给他的马奶有点酸,所以他是绝对不会再喝汉地的马奶了。
我现在更担心的是,他死了之后,你是否真的能够如承诺所言,变成他的样子,刺杀皇帝。”
伊勒德眯了眯眼睛:“这是藏地苯教的秘法,万无一失。”
“很好,”那人的声音阴沉下来,“你知道失败的后果,王爷是不会对失败者有丝毫怜悯的。
尤其还是你这样一个要占尽天下便宜的失败者。”
“放心。”伊勒德转身要走,突然停住了脚步,“对了,想个办法把厚道人骗走吧,你有那么多主意。”
“你怕了么?”那人冷笑起来,“当初你说替我儿子报仇的时候,好像不是这样一副模样。”
“你们汉人说的,一马归一马,一牛归一牛。”伊勒德特意加上了牛,表示自己对汉语的精纯,也表示此事的重要。
他道:“如今大事在前,给你儿子报仇大可放在后面,你着急什么?”
那男人长出一口气,道:“好吧,调虎离山之事,就交给我吧。
不过,报仇……”
“知道了知道了!”伊勒德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踱着步朝正殿走去。
要彻底变成三丹喇嘛,还有许多事要做呢。
……
阿牛白枫等人仍旧住在了孙承宗府上。
白氏兄弟整日被薛玉拉着去见年轻士子。
究经论道。
白枫对此苦不堪言,权当磨砺自己心性。
白沙却从中收罗了许多消息。
每天都要用蝇头小楷写下满满的纸鹤符,然后送进宫里,请钱逸群传递给远在苏州的忆盈楼诸人。
阿牛却是陪着柳定定整日在京师的大街小巷流连忘返,看看杂耍听听曲弹小鼓,买些时髦玩意,一天光阴转眼就过去了。
柳姑娘如此花钱如流水,自然有孙阁老帮着会钞。
厚道人油盐不进,便只能从他的师兄嫂嫂入手了。
钱逸群住在皇帝的寝宫,与崇祯隔舍起居。
一时荣宠无二。
甚至于崇祯批奏本的时候,他也在一旁看祈雨的册子,两人互不回避。
只有崇祯面见大臣的时候,钱逸群怕吵,这才会换个暖阁,继续看书。
等崇祯忙完了政务,钱逸群便拉着崇祯在御花园里跑步。
开头两天还是跑跑停停,等过了三五日,崇祯自己也能坚持跑完全程了。
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对钱逸群越发信任。
虽然有皇帝的这般宠信,钱逸群对于国政却越发不肯插嘴了。
身在御书房听了几天皇帝与大臣的问对,他才发现高度不同。
所考虑的问题就不同。
大明沉疴之重,远非自己所想象得那么简单,绝不是重点土豆就能解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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