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 千军薄城(1/2)
四月三十,果如狄烈所料,天空时阴时睛,下起了一阵大、一阵小的夏日及时雨。
狄烈与杀胡堡军民都注意到,今日夏军游骑比以往多了不少,原先不过十余骑,而今日三、四十骑都不止。
很显然,一直担心的事,很有可能应验了。
夏军等待的援兵,终于到了——这是狄烈的判断,而他的援兵,却还没有影子,他甚至不知道小六与狗子是否将密信送达……狄烈已经决定,再过两天,腿脚利索了,如果援兵还没到,就视为密信遗失,他要杀出重围,亲赴太原。
虽然杀胡堡会因此而毁灭,但他会率大军杀回来,为全堡军民复仇。
乱世之中,命如蒿蓬,生死等闲而已。
能够在屈死之后,有人为之复仇,便是最大的籍慰。
夏军的援兵的确到了,应该感谢这场及时雨。
若非如此,夏军在今日便会发动进攻。
大雨会对骑兵行动及弓弦发射带来不利影响,因此,本日进攻取消。
但是,明日又会如何?
五月初一,碧空如洗,朝阳初升,这是个适宜打仗的好天气。
狄烈今天没去狩猎,因为在昨夜,他已经把这事干完了——是的,他选择了半夜上山打猎。
因为夏军游骑增加之后,已经将所有的方向都封死了,很显然,这是打算一锅端的架势。
白天没法上山,只能改在夜里行动,夏军游骑在夜里会消停一阵。
至少不会封死东、西两个方向。
在这个时代,夜里不打火把。
目不能视物,跋山涉水,还不能惊动附近敌骑,这得要多强的军事素质才能做到?杀胡堡这群军民,想都不要想。
所以,夏军游骑丝毫不担心猎物会从自家眼皮了底下溜走。
四月底五月初,正好是晦月之日,天空中月晦星稀。
能见度低得令人发指。
狄烈打开夜视仪,这是个给点星光就灿烂的好东西,没费多少功夫,就猎杀了一头小野猪。
狄烈知道这附近一定还有一头大野猪,但他不是猎人,只是个吃货,所以。
收获了一头三、四十公斤的小野猎,就已经很满意了。
有了这份粮食储备,足以再支撑两天,完成预期守候。
五月初一清晨,狄烈醒来后看了看天色,就开始活动腿脚胳膊。
他知道用不了多久,就会很忙。
很好,伤势恢复得也很给力。
那道巴掌阔的箭伤已完全结痂,隐隐发痒,估计快掉皮了;骨折也愈合得差不多了。
已经可以甩开拐杖,缓步而行。
只要不做剧烈运动,蹦蹦跳跳,就不会有大问题。
狄烈正活动身体,就被外面远远传来孙占功愤怒的大嗓门惊动了。
携二女出门一看,便见到孙占功站在西门敌楼前咆哮。
狄烈缓步走上堡墙,向广阔的平野打望一阵,暂时没有发现什么特殊情况,于是向孙占功打了个招呼:“孙佐将,何事动怒?”
孙占功猛回头,满面怒容,见到问话的是狄烈,这才稍收敛。
迟疑了一下,四下扫了一眼,压低嗓子,声音象是从牙缝中挤出:“黄进禄,跑了!”
狄烈倒不惊讶,这家伙早两天就有这意思了,还想绕上自己手下的女兵……不过现在才想到跑,是不是晚了点?
孙占功闷声闷气道:“他是今晨天不亮就跑了,想必是知道夏军增兵将至,所以……”
狄烈看着孙占功那张黝黑的脸,似笑非笑道:“孙佐将为何不跑?”
孙占功眼睛一瞪:“当某是何等样人!
这堡中百姓子弟,全指着孙某活命。
孙某跑了,把他们留下,让秃发贼屠戮,这样的事某可干不出来……再说了,眼下这局面,你以为想跑就可以跑得了吗?”
狄烈眼睛盯住堡墙下的一株小草,仿佛那上面开了花一般。
过了一会,轻轻点头,淡淡道:“你说对了,想跑,就能跑得了吗?”
说话间,就见那株小草由静止而轻轻颤动,随后,颤动越来越急,像是害怕什一样。
旁边的碎石、杂草、土坷垃全在抖动着,大地仿佛变成一个簸箕,筛动着一切游离漂浮之物。
随着大地的震动,西南一线,出现了满山遍野的骑兵,无数旗麾飘动,晨曦照着簇拥攒动的亮闪闪盔甲与长兵,给任何一个目睹此情此景之人,一种铅块坠心的沉重无力感。
那一队队铠甲鲜明的骑兵向两侧闪开,后面则是一群群的步卒。
这些步卒的衣甲兵刃什么的,远远不能与骑兵相比,但胜在人多,也不用摆什么阵,就那么一字排开,就足以让杀胡堡的守军肝颤。
“天呐!
这些秃发贼想干什么?要踏平杀胡堡么?”
“是擒生军!
完了,投降吧!”
杀胡堡的军民,基本上不知道李知勇之事,面对如此兴师动众的夏军,茫然之中,感觉就像一群蚂蚁面对着一辆大车巨轮一样,没有任何悬念会被碾成齑粉。
“擒、生、军!”孙占功倒抽一口冷气,眼神透出的已不是绝望,而是心灰若死了。
狄烈皱眉,这几日也从孙占功嘴里了解了一点西夏军的情况,这擒生军,可是西夏军的精锐之师,人数约十万主要任务是承担攻坚和机动作战。
因在战斗中生擒敌军为奴隶,故此得名。
而那铁鹞子,则是从夏国境内各军中精选出来的强勇之士组成,皆为重甲骑兵,人数不过三千之众,分为十队,每队三百人,常驻于兴庆府,属于中央侍卫军的主力。
那李知勇之父李良辅,就是兴庆府守御使,直接指挥铁鹞子军。
所以此次李知勇前往历练,拨了十几骑给他壮行色,没成想先后倒地枪弹之下。
这里有些资料原不是孙占功这个级别的军将所能知晓的,不过孙占功曾是孙昂家将。
少不了听他的这位家主说过这些事,听得多了。
见识也就长了。
以往与杀胡堡这种初级小砦堡打交道的,多是西夏各监军司所辖的地方军,类似于宋之厢军,人数虽众,全国足有五十万人马,但战斗力基本可以与宋之厢军看齐。
狄烈刚到杀胡堡时目睹的那一战,就是夏军的地方军上演的一场无趣的攻堡战。
如果不是后来有两个铁鹞子闪亮登场这个亮点,那西夏军的战斗力在狄烈心目中会下滑得更厉害。
“擒生军来了……嗯。
大约有三、四百骑,步卒约千人,敌百倍于我。
孙佐将意欲如何?投降吗?”狄烈的口气竟然很轻松,就象问孙占功这么好的天气,要不要出门散步一样。
孙占功瞪着他,嘴唇歙动一下,正要说话。
就见对面夏军骑阵中突然冲出两骑,两个骑兵长长伸出手,中间好像有个渔网一样的东西。
待两骑快马奔行到敌楼前五十步,手一松,那渔网随势甩在地上,翻了几个滚。
居然立了起来——呃,原来渔网里网着一个人!
那人连滚带爬,从网眼里扯着嗓了嘶声大叫:“军头,救俺……”
黄进禄!
杀胡堡所有人,包括新人狄烈三人。
都听出这个声音的主人。
狄烈与孙占功对视一眼,黄进禄。
果然没能跑掉。
那两名骑兵丢下黄进禄后,看一眼都欠奉,拨转马首,兜了一个圈,看似往本阵跑去。
但奔行不过二十步,倏地摘弓搭箭,同时扭身回首——嗖嗖!
两箭疾射,正中黄进禄后心。
其中一箭,劲道凶猛,竟从左胸透出,箭镞前还挂着一小块肺叶碎片……
黄进禄的求救声戛然而止,眼珠凸出,口腔被大股血块堵塞,嗬嗬有声,却吐不出半个字来。
噗噗!
又是两箭,一箭穿脑,一箭透颈。
黄进禄像截木头一声不吭栽倒在地,在渔网中被绞缠得死死的瘦躯不断抽搐,像条干涸河床上垂死蹦哒的死鱼……
孙占功嘴唇哆嗦,虎目含泪,纵使黄进禄临阵脱逃,罪在不赦,但见这多年袍泽惨死在眼前,亦不禁悲愤交加,指甲入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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