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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上将军陆逊日记 作者:曹凌(2/5)

其实,虽然以前从没人像他这样毫不留情地当面指摘,但我知道,背地里对我的非议是从未间断过的,甚至许多族人恐怕也无法理解我的做法。

我无意解释与反驳。

需知乱世之中早已没有净土,忠义气节的背后是望不尽的血海尸山。

而我,也早在从祖父将整个家族托付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了随心所欲的资格。

苟且偷生也好,贪慕荣华也罢,是非功过。

且由他人评说。

现在我能做的,只有安守本分以全家族、恪尽职守以报至尊而已。

魏霸。

当真是人如其名。

然而此子恐怕并非单单只是好勇斗狠,一艘“鬼船”便挑动我吴魏相争以渔利其间,可谓手段阴狠、心机深沉,他日必为我大吴之患。

本想趁其势弱,借机将之扣留甚至除去,怎料此子竟狠戾至此,百步之外也敢发射强弩,阴差阳错,终为其所辱。

如此良机,竟此错失,岂非天意?

罢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如今联盟已破,还是尽快提醒至尊,小心莫被魏国所趁吧。

(这个……我那次似乎可能也许大概是说得过分了那么一点点,不过这么好的机会如果不紧紧抓住,既对不起手下的弟兄们,也对不起伯言兄的一片深情厚意呀。)

黄武八年五月九日武昌

二王子之事我确实有无法推脱的责任,至尊因此怨我恨我,想要降罪,我也是无话可说。

但是暗通江盗、劫走公主,给我军制造无尽麻烦,只是为了突显自己的重要性,以期重得西陵?

实未想到,至尊竟然怀疑我到这等地步!

我自问仕吴二十余载,战战兢兢,只恐有负至尊的信任,从未因私欲而废公事。

岂料直到今日,在至尊心目中,我终究只是一个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不择手段之徒?

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纵使至尊怀疑我,我为人臣子,该说的还是要说,至于能不能起到作用,也只有听天由命了。

(二谋子就是这德性,还专克兄弟和手下。

珍爱生命,远离孙权。)

黄武八年九月九日沅陵

虽早已料到局势会很困难,但实没想到局面竟然糜烂至此。

此来一路急行,魏霸节节胜利,局势日日恶化,武陵恐怕已非我所有。

本以为有我坐镇沅陵,多少能遏制住溃败的局面,怎想魏霸不仅洞穿了我的虚实,还似乎能抓住我的弱点,竟在我眼前击败了卫旌所部。

江淮人一向骄矜,最尚空谈,难做实事,若是平时,遭些打击倒也罢了,但如今吕岱军已经丧失了战力,如果歩骘部再没了接应,那整个荆州恐怕都危险了。

为今之计,只有放下派系成见,同舟共济,共渡难关了。

至于魏霸,只待数日,我的精锐部曲就要赶到了,到时候倒要看看此子还能如何嚣张。

(这些部曲是注定要与我擦肩而过了,呵呵。)

黄武八年十一月十四日辰阳

今辰醒来,仍是一阵头昏脑胀,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感到酸痛,特别是双腿,只坐了一会儿便已疼痛难耐,只怕是要落下残疾了。

这几日,宛若噩梦。

从军多年,艰苦的战事我经历了不少,但像这次这样让我身心俱疲的,真的从未有过。

使用刁钻的谈判拖垮我的身体,装神弄鬼一夜奇袭辰阳,似乎对于魏霸来说。

没有想不到的办法,没有做不到的事情。

他占尽先机。

却仍然摆出一副亡命徒的姿态,看似鲁莽,却时时刻刻保持着头脑的冷静。

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可以争取的分毫不让,不能妄求的微末不取。

如此种种,哪里像一个年仅弱冠的少年所为?

当真是个可怕的对手。

不知该不该感到高兴,现在他终于愿意好好谈判了。

还难得大度地给了我几天时间向至尊做请示。

就这点而言,我还是有几分感激的。

若他一定要我当场决断,依至尊的性格,现在倒还不至会说什么,日后恐免不了又是一条罪状。

(看来你对二谋子还是蛮了解的嘛,我就不多说了。

最近阴雨,我这儿有些新开发的治疗风湿的药膏。

一会儿让人给你送去。)

黄武九年十月二十九日临烝

近日和承明协商攻打临贺事宜,发现以前对他多有误解。

慈不掌兵,若易地而处,我恐怕也会做出和他相同的抉择吧。

武陵因我的无能陷于敌手,至尊没有怪罪,仍委以重任。

我无以为报。

然而他对我们江东人,却终究无法都像对我这般信任。

此次至尊派承明前来军中,我可以理解,但吕凯粗疏,元逊骄狂。

都是难堪重任之人,结果自是可想而知。

与魏霸对峙半年。

发现此子不仅技术独步天下、用兵奇诡多变,为政也是颇有章法。

他治理武陵仅仅半载,武陵蛮夷已然心悦诚服,甚至连周围山越都开始不安了。

长此以往,我大吴的国本就危险了。

好在,承明也发现了其中的危险。

我们一起上书,希望能够尽快引起至尊的重视,轻减赋税,与魏霸争夺民心。

(轻徭薄赋虽好,可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

黄武九年十二月三日临湘

我知道今日自己有些失态了。

虽然我仍然信誓旦旦地说要回报他的“教诲”,但是,只有我自己清楚,当时我是多么色厉内荏,只是为了掩盖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

没错,是恐惧——一个似乎与我完全无关的词汇。

魏霸,现在即便只是说到这个名字,我都难以抑制自己的颤抖。

他似乎是我命中的克星,和他做对手的日子,每一天都是灾难。

最近的临贺之战,还有许多谜团难以解释,他的身上,总是充满着神秘的色彩。

找不到师承来历的独绝技术,天赋异禀的用兵之术,传遍荆交的神将传说,一切的一切,还包括那与其年龄极其不相符的、似乎可洞穿一切的眼神。

“君视臣为草芥,臣视君为寇仇。”话语如箭。

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

魏霸最擅长的就是蛊惑人心,我又岂能因他三言两语,就疑神疑鬼,甚至自相猜忌?

子不语怪力乱神,看来还得回去多读读书,修养心性。

(不要迷恋哥,哥只是一个传说。)

第二部分彷徨

黄武十年十二月七日六安

魏霸真的攻克了顺阳,又一次创造了奇迹,江淮之事,现在似乎也真的有了可能。

总觉得一切似乎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我研究《易经》多年,素来觉得天意高深难测,尽心人事才更加务实。

然而魏子玉的出现,种种不可思议之处,除了天意赐予,我实在找不出其他合理的解释。

与再强大的敌人抗争,我都不会畏惧,然而如果我现在所作所为,其实是逆天违命,甚至可能祸及全族呢?

好在,听闻子玉在郁林给公纪立了碑,平日对我吴郡陆家也多有赞誉之词。

如果他确实代表天意,应该也不至因我的缘故迁怒我族。

君子见机而作,现在看来,强行与子玉作对恐怕会招致祸患,而对我大吴而言,顺应时势、保境安民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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