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腰密林之间确实有一片开阔地，那是天然的乱石滩，斜斜通向峡谷断崖。

山中天色很快黑暗了下来，众人砍树堆火，搭布为帐，很快建立了营地。

迦罗人的营地在石滩下部，张延龄等人的营地被安排在上方高处。

这是克利希纳提出来的，他的解释是，他的士兵熟悉地形，便于警戒上山道路，运送必要的物资上来。

张延龄等人是贵客，在上方高处歇息，既安全又不受打搅。

张延龄表示了感谢，也没有提出什么异议。

到了这种时候，张延龄决定静观其变，不必在这种事上去费精神思量他们的用意。

营地在高处，这反而利于警戒。

双方互不打搅的用了晚饭之后，克利希纳命人来通知张延龄，本来想和张延龄晚间会面聊一聊的，但身子疲乏的很，所以想早些休息，请张延龄莫要见怪。

克利希纳还说，晚间会有一批狩猎的帮手到来，或许会有些动静，希望张延龄等人不必惊扰，好好的歇息便是。

张延龄回复来者，让他转告克利希纳，不必操心。

请克利希纳国王陛下早些歇息，毕竟岁月不饶人。

连自己也是疲惫不堪，何况年过五旬的克利希纳国王。

自己也想早些歇息，所以正好不谋而合。

大明兵马的营地里很快便安静了下来，下方里许之外的迦罗人的营地里倒是热闹的很，直到初更时分，喧闹声才平息下来。

很快，山林之中便陷入了一片寂静。

十一月的天气，就算在南亚这片大陆上，夜晚也是甚有凉意。

夜风甚劲，大山之中林木如潮水之声轰然作响。

黑暗之中，深山峡谷之中传来了各种野兽的嚎叫之声，密集而惊悚，仿佛近在咫尺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柳潭在张延龄帐篷外轻轻呼唤。

“公爷，公爷，下边峡谷里有动静。”

张延龄本就没有睡，在这种时候，怎能安睡，只是闭着眼和衣而卧。

听到柳潭的呼唤声，一骨碌爬起身来，钻出帐篷。

清冷的夜风之中，柳潭带着十几名士兵站在帐篷外，见到张延龄忙躬身行礼。

张延龄看了一眼乱石滩下方迦罗人的营地，一片安静，几堆篝火跳动着，没有任何的进攻迹象。

“峡谷里有大批兵马抵达，上面的兄弟刚刚来禀报了。

情况恐怕不妙。”柳潭急促的道。

张延龄点点头，摆手道：“去瞧瞧。”

一行人顺着乱石坡往上走。

走了约莫里许之地，坡度陡峭的几乎难以攀爬。

但骤然间，前方赫然开朗，他们已经登上了峡谷北侧的陡峭石壁的顶端开阔之地，再往前便是落差百丈的断崖了。

崖顶观察哨所在的位置在山崖边缘，视野极好，下方峡谷一览无余。

本来应该是黑乎乎一片的下方峡谷，此刻却火把通明，亮如白昼。

几条火把的长龙从德里城方向进来，汇聚于崖壁之下的道路上。

火把晃动着，密密麻麻的晃眼，不计其数。

张延龄明显能感觉到身旁的柳潭的喘息声急促了起来，他应该是感到了极大的紧张。

“公爷，最坏的事情的要来了，他们怕是真的要动手了。”柳潭低声道。

张延龄眯着眼看着下方密集的火把，沉声道：“是啊，看来迦罗人下决心了。

峡谷增兵，堵住下方通道。

扎营的时候让我们住在高处，他们在下方堵住出口。

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我们现在已经被他们困住了。

天一亮，克利希纳就要摊牌了。”

“公爷，先下手为强吧。

趁着夜晚，进攻下方营地，抓住迦罗国王吧。

或者，我们趁着黑夜往树林里钻吧，或许能有生路。”柳潭低声道。

张延龄摇头道：“他们既全部安排好了，必是有防范了。

莫看他们营地静悄悄的，弓箭手和其他士兵必然已经全部做好了准备了。

进攻便是找死。

钻林子更不可能了。

你难道没注意这山上的林木？

密不透风，层层叠叠，根本无路可走。

林子里的地形更复杂，一脚踩空便要了性命。

且不说这些，这里山林中的猛兽很多，对我们也是极大的威胁。

他们堵住了峡谷道路，我们在山林之中又能坚持几天？”

柳潭怔怔无语，皱眉半晌，沉声道：“公爷，看来咱们有大麻烦了。

公爷可有脱身之计？”

张延龄摇摇头，沉思片刻道：“柳将军，不必太担心。

这迦罗国王看来并不想要我们的命，否则趁夜进攻，我们很难抵挡。

看起来，他是要困住我们，另有打算。

咱们回营，做好警戒。

营地处乱石嶙峋，可做防御工事。

让兄弟们做好防备。

他虽利用这个地形困住了我们，可是也让我们占据了有利的位置。

居高临下，他们要强攻，那可得吃尽苦头。”

柳潭皱眉道：“话虽如此，可是我们被困在这里，干粮倒是还有，清水可支撑不了两天。

再往后不用攻，我们便会焦渴而死了。”

张延龄笑了起来道：“柳将军，不要这样。

天无绝人之路懂么？

我相信我们不会死在这里的。

佛郎机人都被我们打败了，阴沟里还能翻船？”

柳潭道：“卑职死不足惜，卑职担心的是您。

实在不成，卑职和兄弟们拼死保护国公杀出去突围。

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公爷的安全。”

张延龄摆手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我自己要进山的，难道我会让自己困死在这里？

相信我，会有办法的。”

柳潭不再多言，心中只想：国公爷一向自信，他确实每每都能奇兵迭出，化险为夷。

但是这一次他是托大了。

眼下局面已经恶劣之极，国公爷还没当回事，自己可不能不当回事。

这次就算自己死在这里，也要保护国公爷脱困。

且看情形如何发展，实在不成，让几名兄弟架着国公爷钻林子，自己带人在山崖上吸引敌人的注意力。

林子里虽然危险，但总好过在此等死。

张延龄回到营地之后反而放心的进帐篷睡着了，柳潭等人可不敢掉以轻心。

所有亲卫全部出动，在营地边缘寻找合适位置做掩体，匍匐其后，鸟铳上弹，眼睛瞪着下方，直到天明。

阳光从东边山巅升起，山林中的晨雾在阳光下缓缓飘动，薄雾薄如蝉翼，在光线下绝美无比。

山林中的鸟雀鸣叫着，对面山崖的飞瀑声传来。

一切都是那么静谧而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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