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宜佳吓了一大跳，原本要说的话顿时卡在喉中。

她震惊地看着沐明远。

他竟然吼她？

竟然叫她闭嘴？

自从当年她舍弃闺阁女子的名节和身份，私奔于他，让他大受感动，裴漪死后，成功被他迎娶进门，一直以来，他都没有对她说过一句重话，每当她露出含泪的眼，梨花带雨的神色，沐明远就心疼得不得了。

而且她有儿女傍身，蔓琪还是定远侯世子夫人。

而她也用母亲传下来的床笫之术，把他牢牢把握在手中。

什么时候，沐明远对她这么无情过？

是不是她已经年老色驰，所以老爷又看中别的女子了？

还是老爷觉得她已经哭得不好看了？

孔宜佳原本是为沐雍的事来的，但是被喝了一句，早就把沐雍忘到了脑后。

这是什么逻辑？

安毅卓道：“没有，就是备在这里！”又道：“漪云楼的饭菜真好吃，你说我什么时候也能让李大厨亲自给我做上一桌菜，让我一个人吃个痛快呀。”

但她的人脉并不仅是安毅卓这样的。

安毅卓神色沉敛了些，道：“走科举可以位极人臣，不过，这条路黑暗又曲折。

而我去济宁堂，就可以做更有意义的事，去帮助那些真正可以帮助到的人，而不是在官场上汲汲营营，和人勾心斗角，无谓的浪费时间！”

他的神色有些沮丧，这些话他不该说，毕竟，沐清瑜与朝堂毫无关系。

那其中的弯弯绕绕，沐姑娘也未必愿意听，更未必能感同身受。

沐清瑜轻笑一声，道：“你这身衣服是不想要了？

哪有用袖子擦嘴的？”旁边还放着酒楼特备的帕子呢。

不对呀，请了别人，自己先吃上了？

孔宜佳最得他心，就是因为她就像一朵解语花，不仅如此，她温柔小意，惹人怜惜。

沐明远又皱眉，他还有一个庶子叫沐黄枫，府里张姨娘生的，如今应该已经十七岁了。

沐清瑜道：“你的想法是好的，心意也是好的，心中的抱负也是一腔热血。

但你想错了！

朝堂腐败，官员尸位素餐，权奸当道，那朝堂的方略，只会于百姓更加不利。

我们的努力有些时候其实没改变什么。

真正要改变的，不是那个腐败的朝堂吗？

有更多如你一样有热血的官员进入朝堂去，哪怕所提的十条建言只能被采纳一条，朝堂也会慢慢的改变。”

他最后道：“你看，这次青州灾情，济宁堂所花的银子都比朝廷赈灾的银子多。

你说朝廷有把百姓放在眼里吗？”

“那必须吃得完啊！”安毅卓口水刺溜一下就流出来了，双眼放光，“你这么说是不是说我有机会？

说吧，什么条件，只要我办得到！”

武忠走后，孔宜佳又眼泪汪汪了。

沐雍渴望不能有事，那是她在沐家的立身之本，傍身之基。

她道：“老爷，妾身去给雍儿送些饭菜和衣物吧？”

他一口气说了好几件大事，这些大事，都是东夏这十年内发生的，朝廷拨的银子不够不说，还被层层克扣，到灾民处已经所剩不多，几乎每次赈灾都会引起民变，每次民变都会有大军镇压。

反正他有儿有女，少一个庶子也无所谓！

以至于现在，沐雍就成了他唯一的儿子。

那时候，他下朝回来，那个两岁多的孩子，还总是迈着小短腿跑过来迎接他，口中叫着爹爹。

沐清瑜道：“放心，此间说话，外面听不到！”这间屋子的隔音极好，一般人也订不到。

不同之处只在于，裴家已经没有羊毛可薅，如今的孔家，还能继续为他提供钱财。

至于孔家是他费了很大劲才谋的肥缺，那自然是不能计算了！

孔宜佳可不知道这时候沐明远心里在思忖着什么，她满眼哀怯担忧无助可怜：“老爷，你拿个主意吧。

雍儿可是您唯一的儿子啊！”

他有心想不管这害得他这个老子挨板子的逆子，但总不能让沐家绝后。

漪云楼二楼右边的雅致单间，一个年轻公子独自点了一桌菜，他一边有滋有味的吃着，一边看一下门外，好像在等什么人。

孔家这些年是孝敬了他不少银子，但和当初威武侯府给他的，还是差得远呢。

安毅卓笑嘻嘻：“南城都司是个很有眼力见的，板子打的看着吓人，其实不太重，再说我早有准备，没怎么伤着。

沐姑娘，我还是想去青州大展身手，你就答应了吧！”

沐黄枫也是裴漪在时出生的。

裴漪死后，张姨娘把那孩子护得很好，虽然不是很出色，但也不蠢。

但后来张姨娘死了，不仅张姨娘，他的小妾通房，一个个莫名其妙的或病死，或犯了错被处置。

哪个高官府邸的正室夫人，这么立不起来？

但他在十一岁时失踪，想必是被拍花子给拐卖，至今不知是死是活。

高烧，让南城都司都不得不通知沐府，显然症状不轻，马虎不得。

像安毅卓这样和她成为朋友的，那是志趣相投。

沐清瑜摇头笑了：“你真的想的不是这样的吧，还有什么别的隐情？”

想到裴漪，他的脸色又黑沉了些。

现在他的内宅里就孔宜佳一个。

沐雍是她的命根子，但是，她得先有命！

她立刻不敢哭了，擦干净眼泪，站在床边，哀声道：“老爷，妾身错了！”

御医院院正荀承恩，四品，他的名帖足够请这位院正到南城都司牢里走一趟了。

安毅卓道：“只要姑娘你同意了，我自然能让爷爷同意！”

他看着沐清瑜，声音是透着无奈：“你说我即使走科举，为了在夹缝中求生存，是不是得绞尽脑汁，费尽心力。

我把我的精力和智慧全都用在这里，我还有多少精力去做别的事呢？”

沐清瑜挑了挑眉：“如今朝堂上也不完全是皇子党，你是不是太悲观了些？”

沐清瑜同意，她道：“你说的对，百姓的日子是苦了些！

我们都在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我开办济宁堂，东方公子开办的墨氏义善堂，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是帮到了一些需要帮助的百姓。

但真的能解决百姓的问题吗？

哪怕我们投入再多。

只要朝堂的方略不变，我们所能做的就有些，所以真的要改变，不是我们做多少实事。

而是朝堂的方略是否能让百姓有活路！”

但是孔宜佳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何况她一个，也完全满足他于床笫之上的所有需求，那些个女人，没了就没了。

管家武忠应声，立刻下去办了。

安毅卓这才道：“沐姑娘，你不在官场，甚至不涉朝堂之事，所以有所不知！

就算我走科举，也未必能一展抱负，如今，朝堂上久久未立太子，几个皇子勾心斗角。

我和父亲爷爷偶尔谈论朝局，我也算是看透了。

他们都只为自己的利益，完全没考虑过朝廷的利益，也罔顾东夏的利益，更别提去为百姓着想。

他二位不论是谁登上那个位置，都未必是百姓之福。

像我们这样的人，既不会成为他们的心腹，也不会成为他们所倚重的人。”

张姨娘死时，他心中也有察觉，知道是孔宜佳暗中动的手。

安毅卓若有所思，神色却显得更沮丧了。

沐清瑜无语道：“你就为了一口吃的，这么轻易要把自己给卖了？”

沐清瑜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东夏这个皇帝，并不是什么好皇帝，但是那大皇子四皇子，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孔宜佳是他的夫人，不是他的小妾，但动不动在她面前梨花带雨，遇到事情，整个人惊慌失措，哭哭啼啼，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一点忙也帮不上。

安毅卓苦笑道：“其实我爷爷早有退隐之意，如今的朝堂，从……到那两位呼声极高的皇子，根本没把老百姓的命当命，青州的那些灾情，死去了多少百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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