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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章 狮虎党争:时光的压迫(1/2)

汪瞎子疯了!



几十个佃农被控满清密谍罪,这事随手一压,襄阳府都出不了,即便天庙彭维新牵线,东院介入,但来自最上层的大手一挡,目前还止于湖北。

可汪士慎以泄露军机罪自首,这事怎么也压不住了,再说伴当朱一贵早就安排好了后手。

国人刚从段国师驾鹤西游的恍惚中醒来,听到这消息,第一个念头就是汪瞎子疯了。

可有识见之人再想了想,却不由都赞一声:汪瞎子有胆!

这是以身伺鹰啊!

呆在武昌的报界巨头们再顾不得“那位”的面子,挥军直奔襄阳,雷襄也未再阻拦,事情已经变质,“那位”也早有交代。

东院自然更是开了锅,即便不少人跟汪瞎子很不对盘,现在也都同仇敌忾。

紧急组织起人马,风风火火赶赴襄阳。

西院之前一直作壁上观,西院老爷们从来都只关心税务和金融,但得知这消息,也召开了紧急会议,统一认识,商讨对策。

东西两院发急,是因为汪瞎子以同归于尽的决然,扑向了一把刀,一把官僚握着,随时能斩下所有人,包括东西两院尊贵老爷们头颅的刀。

在这把刀面前,东西两院不得不站在民人的立场,与朝堂和地方官府的官僚划清界限,向汪瞎子伸出援手。

按照英华目前的国政格局,这把刀粗看是握在法院手里,而法院直成体系,直属皇帝座下。

但这刀实际却是皇帝加整个官僚体系握着,毕竟法院只管法判。

皇帝、朝堂乃至地方通过律部以及律部下属的律司和法正,随时都能挥下这把刀。

之前皇帝用这把刀收拾过很多人,包括安徽桐城望族,也用这把刀回护过范四海,陈万策也用这把刀收拾过阻扰族田分户等国策的地方宗族,是一件得心应手的利器。

但现在整个官僚体系也开始染指这把刀。

并且渐渐用得娴熟,这把刀已经开始变质,成了谁跟官僚作对就砍谁的工具。

这场戏码才刚刚开锣,国人和舆论大多都站到了汪士慎一边。

原因自是感同身受,为自家头颅着想。

而两院附和汪瞎子还另有所图,如果废掉了这把刀,两院就能踏足讼律权,从法院和官府手中夺走一部分法权,乃至从皇帝所持的玉玺上撬掉一个字。

落到实事上,就如金陵法学院一直在鼓吹的一桩法务改革一样:讼师入军国案。

不容再黑箱操作。

政事堂诸公则无比郁闷,消息传到东京,据说陈万策当场顿足,薛雪则黑了脸,连范晋都叹道:“这汪瞎子,不是眼神真好,就是压根不看路……”

诸公急急请黄,都希望皇帝站出来说一声。

本是武西直道与湖北之争,现在升级到了官民之间的法权之争,官僚们只能寄望于他们的权力之源:皇帝。

能出来镇场子。

很诡异,到十一月中旬,大皇子悠悠回了东京,继续在宁绥号上见习,皇帝依旧没发话。

长沙城郊一处园林里,冬日暖阳洒下,两人在园中软椅相倚而坐,几如一人。

眉目还带着一分哀色,清减了许多的朱雨悠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享受着丈夫的温暖怀抱。

“下面人都在说。

汪瞎子骗廷杖,大皇子装呆相,薛陈磨刀霍霍,判官老爷急得跳墙,你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阿肆……夫君……官家!”

朱雨悠唤了几声,李肆像是才睡醒。

迷迷糊糊嗯了一声。

“这又不是旧朝,哪来的廷杖,哪来的呆相……”

李肆眨着眼,似乎才找回焦距,可脑子却一片清灵。

“汪瞎子干得好!

比预料的还好,时势造英雄啊,民权领袖这一名是跑不掉了。

至于克载……他哪里是装呆,要装就该一开始就装,不然怎么还跑去请教各方贤者,写信问我的看法,他是看透了此事,然后照着自己画下的线行事。”

李肆嘀咕着,朱雨悠没听明白,蹙眉道:“你不是让克载历政,还默认政事堂推着他出面么?

现在看来,克载似乎太过小心谨慎了,不会是压力太大,吓着了吧?”

李肆叹道:“压力?

这是他的选择,今日他不管此事,以后他也别想管这些细务了。

别这么看我,我对克载没那么多暗谋,对克铭也一样,更不是事事都有成算。”

“太子到底该干什么,可以干什么,我心里也没底。

之前让克载上台转转,是看他自己怎么选择。

他有心唱戏,我就帮他修修调门,好处是我就能多一面挡箭牌,让官僚和各路人马能分一些心力在他身上作文章,坏处是还得面对那道千古难题,我跟克载之间又该怎么处。”

“如我所料,克载的武人之心太重,只愿意去求结果,不愿意参与过程,他不想掺和这个棋局。

我这个爹,就只有把这一国打磨得光光生生,如一团铁球,他拿到手后,不必在多关心内里的构造,当作武器,对外争利就好。”

李肆苦笑道:“所以呢,这内里的难事我都得作了,这就叫……坑爹。”

朱雨悠思忖了好一阵,大致悟了眼下的局势,带着丝爱怜地搂紧丈夫:“朝堂党争直指首辅乃至内阁的更迭,谷城和汪士慎案又涉刑律法权,中间还插着立太子之事。

你是把三件事都压在了一起,乱成这样,不知要花多少精神调理。”

李肆再一声长叹:“这三件事原本哪一件都是十年方能稳成的,可时不我待啊,我本已在着手内阁更迭之制,想着老师还在,两院分官权的事还可以缓缓,另寻契机,太子事更是如此,可没想到……再加上给老师立下十年之约,满清之事也得提前谋划了,复土之前,必须立出庙堂经制,就只能这般压迫了。”

朱雨悠道:“怕有拔苗助长之忧。”

李肆也皱起了眉头,接着又散开,自信地道:“我还年轻……我定会给克载,给上天,交下一个可稳两百年的英华。”

朱雨悠扶着他的心气:“怎能只稳两百年呢?

你不是后知三百年么。

怎么也该稳三百年。”

李肆摇头:“两百年已是奢望了,三百年……看后人吧。”

说到后人,李肆的手已放得不是地方了,嘴里还道:“娘子也还年轻。

咱们还能好好做人。”

朱雨悠不是三娘,光天化日的,即便夫妻多年,都自称老婆子了,脸颊上依旧升起两团红云,嗔道:“我看你是老不正经……”

但她没推没避,受着丈夫大手的摩挲。

低低喟叹道:“夫君别这么着意哄我了,我也不再是小姑娘。

不管是郑学士之事,还是叔爷的事,都已放下了。

我跟姐妹们都觉得此生已无所求,却不能帮夫君分忧,夫君啊,你有什么心事放不开的,也可跟我们说说。

至少能解解闷。”

这话说得贴心,却似乎另有所指,李肆的手停了那么一刹那。

笑容也僵了僵,瞬间又恢复正常,呵呵笑道:“你们开心,我也就开心了。”

两人默默相倚,再无话语,许久后,远处一声轻咳才让两人分开。

来人是于汉翼,岁月虽未在朱雨悠身上留下太明显的痕迹,但李肆已被刻蚀得面目大变,二十多年前的俊秀少年郎。

如今已是沉眉敛睑,不怒自威的君王。

而当年像只瘦猴总缀在李肆身边的于汉翼,也已蓄了短须,眉角还显出几缕细纹,在看相人眼中,那是劳纹。

主一生心力皆耗于琐碎之事,难成大业。

这也让他看上去比李肆还大几岁。

躬身送走贤妃后,于汉翼低声道:“已按陛下吩咐,让常思平告病了,杭世骏正赶往湖北,接任按察使。”

李肆点头,刚才朱雨悠问他有什么章程,他还推说自己没什么谋算,其实他干了许多,只是不愿让朱雨悠觉得他太操劳,才轻描淡写地没有提。

他给工商联会的头目们递了话,让那些财阀商阀工阀们平心静气,坐看风云起。

他给报界递了话,待东院等方面杀入此事才跟进。

他换掉现任湖北按察使,将更懂法理,更知他心意的浙江按察使杭世骏调过来。

他召徐灵胎和叶重楼等天庙总祭到长沙,借祭段宏时的机会,再度告诫天庙不要插手国政。

他还通过范晋、萧胜和贾昊、吴崖、张汉皖、韩再兴、何孟风等领军大将,细查军心,警惕军队会有什么动荡。

通过于汉翼所掌禁卫署,以及都察院和刑部一些可信之人,查探朝堂和地方形势,提防他在湖北作此局时,其他地方火起。

是的,眼下湖北之事,是李肆作的局。

出了河西惨案后,他觉得是将几件事压在一起,赶时间一锅端的好机会。

有汪瞎子这大决心之人配合,这一局到目前还算顺利,各方差不多都上了台,就等着舆论将此事传遍全国,引得国人瞩目后,再听锣鼓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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