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州城。

张弘庆策马赶到张家大宅前，向迎上来的一名家将轻声问了一句。

说的虽是汉语，但显得十分生涩。

“他在？”

等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他翻身下马，大步走过一重重庭院，一直走到了张柔的书房前。

张家宅院很大，只这般一段路也走了不短的时间。

“十一郎。”

门口站着几名护卫，见他来了，恭敬地唤了一声，让开到门边。

张弘庆推门进了书房，只见张弘范正坐在书桌后。

事实上，以前大蒙古国碾压一切的那种霸气，在更早之前就丢了。

张弘范记得很清楚的是，贺兰山之战前，他问忽必烈，为何不长驱陇西而要调头去寻李瑕决战？

“别忘了保州是我们的家乡。”张弘范淡淡一句话将此事带过，道：“等杀了张弘道，马上发出信号，让宗王领兵袭击唐军营地。”

院子颇大，摆着两个箭垛，练功房里摆着一个兵器架，倒是没有别的东西。

……

“九哥。”

他很小就被送到哈拉和林为质子，十五岁就被任为上都宿卫西宫副指挥使，比许多蒙古人更像是蒙古勋贵。

他心里其实很明白一点，那就是这一仗若是真开战了，他并没有信心能胜。

张弘范只觉这句话有些刺耳，扶了扶额头，过了一会才回过神来。

“是，九郎妙计。”

张弘范叹息一声，眼神深沉起来，道：“有些事你不明白，我这么做是为了张家好。”

“什么？”

她看着张弘范那突然之间怒气冲冲的脸，像是吓到了，最后干脆捂着脸蹲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呜呜……你冲我吼什么啊？

是你要杀五哥，我骂你两句错了吗？

你冲我吼……”

张弘范忽然提高了音量，喝道：“你以为我不想投降、从此效忠汉家王朝建功立业？

是你大姐与五哥太早叛逆，太早引起了陛下的警惕。

你看看史家，始终隐藏着观望之心，等唐军抵达真定府，满门投降。

你再看看董家，若不是我，我们张家已经是董家的下场了，明白吗？

！”

“十一郎已射杀了张弘道，宗王已趁机连夜偷袭唐军大营……”

张弘范抿了抿唇，问道：“下得了手吗？”

“有人？”

张弘庆不耐烦道：“我又不是小孩了……”

“十一郎，隔壁院子有动静，已经让人去瞧了。”

“是，他邀我明天晚上到庆都山见面。”

“一定要杀五哥？”

“你要杀我就你动手……动手啊！

我张文婉要是眨一下眼睛我就不是好汉。”

有人匆匆赶到，大步赶到了张弘范面前。

这是书房旁边的一个练功房，以前张柔都是在这里舞刀弄枪一番，然后到书房睡一觉再见见客。

他看着夜空，喃喃道：“终于能有一场小胜了。”

“跟我来。”张弘范招过妹妹，一路走到了湖边的小亭，道：“你好大的胆子，陛下命你进京，你也敢逃。”

脚印不大，显然是一个女子留下的。

“你是说，张弘道已经死了？”

“谁你不敢杀？

你早就不是我认得的九哥了。”

那婢女转过头来，果然是张文婉。

“也是，在自己家中，能有什么不相干的人？”张弘范道：“你去忙吧。”

“怕人偷听是吧？

你要是光明正大，怕谁偷听？”

当时忽必烈说的是，陇西诸城城头布置了火炮，强攻的话，损失很大，不如先灭李瑕之疲师。

张文婉并不诧异，喊了一声之后便鼓了鼓腮帮子，显得有些生气。

张弘范无奈，在湖边坐下，放任张文婉哭了好一会，才吩咐人将这个没脑子的妹妹带去看管起来。

“我不信你！

大姐写信给我了，她说姐夫大军云集，马上要取天下了，要保张家就得带着家里归顺……”

张弘范迅速扫视了她们一眼，正要将她们拦下审问，余光忽然瞥见了什么，转头一看，只见一个婢女打扮的娇小的身影正穿过竹林。

他知道自己最近情绪不太对，不像以前那么沉稳了。

“二姐儿，别哭了。

告诉九哥，你怎么会在家里的？

为何不随二哥他们到燕京？”

“是，九哥最有本事，能与全家人作对，能让朋友抄自己的家，不姓孛儿只斤太可惜了。”

张弘庆从小不在家，对这里并不熟悉，不免多看了一圈。

“张弘道回复你了？”

张弘范微微一愣，抬头看向墙头，若有所悟。

“怎么了？”

他整个人都已警惕起来，愈发仔细地在这个小院里搜索。

张文婉辩不过他，于是放声哇哇大哭。

“我与十一郎说的，你都听到了？”

张弘范掏出一柄匕首，随手一掷，钉在了廊前一根大柱上，吓的那婢女停下了脚步。

张弘庆出了书房，只见几个护卫已拔出了刀来。

张弘范叹息摇头，道：“你是没长心眼不成？

全家老小都在陛下手中，如何归顺？

我与你十一哥思来想去，最后只能这么做，为的是保住父亲与全家性命。”

他抬步走向了练功房，一步一步在地毯上踱着步，眼神中带着回忆之色，像是在丈量着。

而到了现在，李瑕北伐，一路上真正坚守到底的城池有哪一座？

“九郎！”

“转过来！”

“不想死就站住！”

终于，他俯身，敲了敲一块地砖，听到了里面传来的空响。

“别让张弘道知道我已经到了，否则他必会防范。”

“知道了。”

“我……我是厨房的粗使丫环四喜啊，我还要去厨房……”

张弘范闭上眼，将董家满门被抄斩时的场面从脑海中挥散出去，深吸了两口气。

张弘庆说走就走，作风倒像是蒙古人。

“喊什么，我怎会杀你？”

张弘庆依旧有些疑惑，问道：“九哥不会是认为真的开战大元打不过唐军吧？”

从兵器架上拿起一柄单刀，往砖缝里撬了几下，打开来，里面果然是一条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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