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公绍才跪倒，听得这句话不由踉跄了一下，忙不迭把头抵在地上。

“罪人黄公绍见过陛下，吾皇天命所归，攘克夷狄，收复诸夏，炳于万世！”

其实他还能想到更多歌功颂德的词，却因瑞国公主一句话而乱了心神，一时想不起来了。

此刻满脑子思考的都是那件事——平章公把公主送到李瑕身边的？

怎么可能？

难道平章公早已投效了李瑕？

可是，怎会连我都不知道？

思及至此，黄公绍脑中又浮起一个更不可置信的念头。

“难道，我不是平章公的心腹吗？”

他偷眼瞥向翁应龙，却见翁应龙正一脸茫然地跪在那里，显然也不知道这件事。

此时他才发现，这所谓的洛城殿上连地毯都没铺，地砖硌得人生疼。

那边李瑕也不叫他们起来，转头看了赵衿一眼，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道：“你说早了。”

“老子看你屙物。”

而张珏却有可能派伏兵进山路埋伏，切断他的退路。

李瑕似有些讶异，那如电的目光再次落向两人。

翁应龙道：“此事我不知，但张元帅托我转告吕元帅一句，你可以试试。”

吕文焕愕然向身后看了一眼，再眨了眨眼，发现站在他面前的还是翁应龙。

吕文焕又骂了一句，这是他最像他兄长的时候了，粗鲁暴躁，仿佛接下来任翁应龙说破了天他都不会听。

翁应龙道：“吕元帅信也罢、不信也罢。

今日能有这么多宗室、名臣，以及我们这些区区下吏归附大唐，因赵宋气数已尽，至于蒙元不过强盗而已。

取天下者，必为当今大唐皇帝。”

思来想去，吕文焕招过了亲兵，问道：“张珏是否有派使者来？”

洛阳一战，他败给了张珏，败了撤回去便是。

但随着这口痰，他的怒气也发散得差不多了。

只剩下茫然。

吕文焕先是走到了铜镜前，凑近了，看着自己乌黑的眼圈，想了想，却是重新躺回榻上、闭上眼。

李瑕摇了摇头，这才看向跪在地上的两人，道：“平身，今日不是上朝，不必多谢。

王卿有事要奏？”

他一脚踹开了摆着地图的桌案。

吕文焕迅速起身，道：“我去见……不，伱带他到堂前等着。”

且他们自己又是两日未睡，一直在受刑，根本没有别的消息。

然而，才过了不到半柱香时间，吕文焕便又站了起来。

“罪人亦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再多派一支兵马往南面……”

“该死，又被他们先算了一步。”

众人不由笑了起来。

地图上，嵩州城方方正正，在城的南面则画了几条线表示伏牛山脉。

“呸！”

“不是？”

~~

两日后。

“禀陛下，不是。”姜饭道：“此二人乃是张元帅这次俘虏的赵宋官员，罪大恶极，本该杀之以谢天下，不过他们愿意戴罪立功。”

他擅守，不擅攻。

“没有？”

~~

嵩州。

此事需要很慎重才行。

吕文焕一口浓痰已吐在翁应龙身上。

就算吕文焕有这份心智与眼光，现在也做不了这个主。

翁应龙、黄公绍听到这里，已经惊讶莫名了，但更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后面的话。

“是。”

不过，伯颜如今还在南阳境内休整，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终于，李瑕问他们道：“你们是贾卿派来见朕的？”

虎虎生威地走到堂上，吕文焕转过屏风，气势慑人。

赵衿笑吟吟应道：“舅舅说他能御人，所以又能治好国又得空闲玩。”

吕文焕心中不安起来，转身看着地图，喃喃道：“你兵马再精良，兵力就那么多，真不怕我与伯颜合兵？”

“如此，不需要调动太多兵马，就能把河南的局势稳下来。

暂时也能将宋国的威胁降到最后，算是最好不过了。”

“报元帅，没有。”

“允。”

“陛下，罪人早前便不在平章……贾相公身边，故而不知此事。

但罪人一心恢复中原，早已有报效陛下之意，只是深受贾相公大恩未报，不曾来得及北投。

今日得知贾相公已弃暗投明，喜不自胜。”

张珏是从小兵成长为一方统帅，一生经历过无数大小战役；而他吕文焕少年时就已得兄长庇护，平平稳稳一直守在襄阳。

“我写封信，派人带给张珏。”

“老子去你娘的所谓！

舍皮赖脸的狗东西……”

吕氏的名气权柄是大，真打起仗来，他却与张珏没太多可比性。

“原话。”翁应龙道：“吕元帅如何能确认伯颜会及时赶来？

也许他已在南阳到处搜刮，补给辎重。”

林子问道：“那如何回复张元帅？”

“我岂是这般说的？

我说的是陛下法治严明，平定天下后必一扫赵宋积弊，削豪强大户之家，以……”

“吕元帅，我已归附大唐，今日方知懦主、外虏皆不可为君天下，当由圣明天子重开盛世。”

“这……我不信。”

翁应龙、黄公绍大骇，连忙跪下。

“大帅到！”

“翁应龙！

你可还记得，就在不久之前，我不愿出兵伐唐，是你……是你！

劝我讨伐李瑕。

敢情你们文人这副嘴脸，变得比妓女还快！

娘的，老子塞你这凹瘪脏嘴里！

一比吊糟……”

“若没有王相公之谋略，要正面对阵伯颜、吕文焕，也不知有多少兵马要被牵制在这里，还不知要多久。”姜饭道。

或者可以说是少了伏牛山脉为倚仗，吕文焕没有信心与张珏再战一场。

“爱不花带着河套的兵马抵达燕京了。

而陛下离开后，忽必烈已一改之前固守之态，开始对我军发进反攻。”

翁应龙长叹一声，道：“吕元帅啊，当日我劝你时，确未曾想到伯颜会败得这么快，是我低估了大唐王师有眼无珠了，但如今悔过还不算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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