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1/2)
红日西垂, 晚风微凉。
祁老爷子正在花园里散步, 得知许攸登门, 便弃了园中暮景转身往回走。
见面后, 许攸想跟他道歉, 祁老爷子开口就把话拐到了上次的棋局上, 还强拉着许攸下了一盘。
两刻钟后, 许攸看看外面天色, 提出去探望祁景,祁老爷子不好再拦, 领他去了。
“祁景, 你许伯父看你来了。”
跨进门口,祁老爷子大声道。
里屋祁景坐了起来,用眼神示意贴身小厮长顺去挑帘迎客,他则背靠炕头大迎枕, 沉默地望着内室门口。
少年额头系白纱, 面上是虚弱的白,眼里却多了原身不曾有的内敛沉静。
等二人进来,祁景在心里练了一遍, 开口道:“祖父,伯父。”
声音暗哑, 倒显得他有些可怜。
这是伤后他第一次说话。
祁老爷子脸上终于好看了些, “总算还知道点规矩。”
“阿景一直都很知礼。”
许攸替祁景说话,走到炕沿前, 关切地问道:“头上还疼不?
都怪阿锦太淘气, 回去伯父一定好好训她……”
“是我,错了,不怪她。”
不同于吃饭走路等动作,对于这种完全陌生的言语,哪怕已经能完全听懂,祁景到底还是不太熟练,四个字都说得结巴晦涩,只得低头掩饰。
幸好,那个小姑娘每次在大人面前认错都会低头,现在他低头应该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殊不知他这般主动认错,是原身从来不曾有过的举动。
许攸和祁老爷子都愣住了,还是许攸最先反应过来,笑道:“好好,你跟阿锦都知道错了,那以后都乖点,别再吵架就行了。
你先好好养伤,初六那日到伯父家做客,我让厨房做你最爱吃的狮子头。”
每逢喜庆日子,交好的邻里都会互相宴请,三家统共就这几个孩子,大人们多少都记得他们爱吃什么,而端午学堂放两日假,那时候祁景的伤也能好得差不多了。
见两人没有怀疑自己,祁景暗暗松口气,点头敷衍。
都是男人,问完伤情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许攸起身告辞。
祁景目送他往外走,在许攸快要出门时,犹豫开口,“伯父……”
许攸回头看他,“怎么了?”
祁景顿了顿,垂眸道:“狗,阿锦,我想……”
“你这小子,怎么摔个跟头摔成结巴了?”
听他连句完整话都说不好,祁老爷子皱眉斥道。
臭小子,会说话偏偏不肯说,现在说了又不好好说,是准备这样跟他赌气吗!
话被打断,祁景看看老爷子,不吭声了。
许攸拦住怒气冲冲的祁老爷子,笑着问他:“想看阿锦新养的狗?”
祁景颔首,“想。”
垂眸掩饰听到“养”字时眼中浮起的愤怒。
他知道许家父女都没有恶意,但那是他的身体,他无法容忍他们像对待普通家狗一样对待他。
许攸随口应道:“行,明日伯父让阿锦带过来给你瞧瞧,是只小白狗,挺好看的。”
在他眼里,只比女儿大三岁的祁景也是个孩子,小孩子,自然喜欢猫狗这种东西。
“多谢,伯父。”
祁景干巴巴道谢。
许攸笑笑,转身走了。
门帘落下,祁景扭头,视线投向窗外,暗暗期待明日碰到真正的身体后就能回去。
这里束手束脚,他不习惯,也不想继续强迫自己去适应。
前院,祁老爷子虽然生气长孙说话结结巴巴,心里还是关心他的,送完许攸便吩咐管家再去请郎中过来,生怕祁景落下口疾。
待郎中再三表明大少爷没事时,祁老爷子胸口那股担忧顿时转成熊熊怒火,认定祁景是故意跟他耍气呢,好在祁老太太自有办法对付他 ,帮祁景避过了一劫。
且说许攸在祁家做客时,王嬷嬷正在跟江氏说悄悄话。
“夫人啊,明儿个是初一,初五就是姑娘十岁生辰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王嬷嬷轻轻摸着江氏的头发,满脸心疼。
这是她奶大的孩子,她亲眼看她苦了这么多年,看她为了一个混账白白耽误了一个女人最美的时光,简直比一刀戳在身上还要难受。
“夫人,好好跟姑爷过吧,姑爷对你的心,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江氏扭过头,“您又不是他肚里的虫,怎么就知道他真心了?
他是什么人您还不清楚吗?
兴许他只想守约呢,那种事,您让我如何开口?
我又不是当年的黄花大闺女了,不值得谁稀罕……”不管在外人面前如何端庄,在待她如亲生女儿的长辈面前,江氏免不得露出几分小女儿姿态。
王嬷嬷活了大半辈子,何等人精,一听江氏没有直言反对,反而妄自菲薄起来,心里就乐开了花。
只有上心了,才会忐忑配不配得上的问题。
“胡说!”
她轻轻捏了捏江氏细腻滑嫩的脸颊,“你才二十八,不是嬷嬷自夸,就是寻常十五六的小姑娘也比不了你!
罢了,既然你羞于开口,那就听嬷嬷的,今晚屋里只放一床被子,另一床放在柜子里,姑爷不傻,看姑爷如何做吧!”
说完也不等江氏开口,王嬷嬷就把人推出去了,然后笑眯眯将铺好的一床被子重新放回柜里。
放好了,她将江氏拉去许锦屋里说话。
许攸回来,从下人口中得知江氏在女儿房里,本想过去陪母女二人说说话的,转瞬想到最近几年两人为了避免尴尬从来没有同时歇下过,或许这次她也是故意躲着他,便自己回了屋。
进屋见炕上只有一床被子,只当江氏忘了,还没来得及把他的那床拿出来,就去柜子里翻,果然瞧见了。
他习以为常,将被子铺到东炕头,脱了外衫,穿着中衣躺进去,面朝墙而睡。
王嬷嬷一直留意着他的动静,得知许攸回房了,便把江氏往回撵。
江氏心中紧张,也不知该盼许攸如何做,赖着不肯走。
彼时玩闹一天的许锦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了,迷迷糊糊问母亲为何还不回去,江氏无奈,只好在王嬷嬷的撺掇下慢吞吞往回走。
走到屋门口,江氏在门外苦苦挣扎,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跨了进去。
屋里静悄悄的,炕头是熟悉的情形。
所有紧张不安最终化成唇畔自嘲一笑,江氏熄了灯,像以前那样钻进被窝默默褪去外衫,闭上眼睛,哪怕睡不着,也躺着一动不动。
黑暗里,夫妻俩谁也不知对方是否真的睡了。
屋檐下,王嬷嬷等了会儿听不见动静,略一思忖,便知道差错出在哪里了。
她怎么忘了,若姑爷真能借口只有一床被子就钻夫人被窝,两口子早不用耽误到今天了!
唉,都是傻的,夫人当初少不更事随口许下约定,姑爷呢,这也太守规矩了……
明日,再想想办法吧。
.
每次父亲回家,许锦都起的特别早。
今天也是,她早早起来直奔上房,后面大白颠颠地跟着她。
大白,是许锦给小白狗起的名字,她希望它平平安安长成一条大白狗,一直陪着她。
江氏去前院了,许攸在后院散步,许锦跑过去,迫不及待地将自己起的好名字讲给父亲听。
女儿高兴,许攸自然夸好,顺势提道:“阿锦啊,爹知道祁景受伤不怪你,可现在他已经知错了,还伤得不能下地,挺可怜的是不是?”
“他可不可怜跟我有什么关系?”
许锦伸手逗狗,大白伸直上半身用前腿够她。
许攸咳了咳,“这个,昨天爹去看他,祁景认错了,说想跟你和好,还请你带大白过去找他玩。
阿锦,爹已经替你答应了,一会儿吃完饭你去陪他待一会儿?”
两个孩子慢慢大了,若还是像小时候那样胡闹吵架,他是真的担心,这次祁景幸运没出事,下次呢?
许锦不可置信地抬头,对上父亲期待的目光,急道:“爹爹你别上他的当!
他在你们面前惯会装老实,背地里其实可坏了,像这次,他哪是真心认错啊,他就是想跟我抢大白呢!
你不知道,那天他摔得脑袋都流血了还要跟我抢,哼,反正我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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