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盛世(6)(1/2)
一叫之下,李旭登时心软。
解下腰间褡裢,做了一个斜背的肩囊,把小狼崽放了进去。
然后收起短刀,上前扯住狼腿,一步步拖出洞来。
有了那条血迹指引,李旭总算没有迷路。
他心里仔细,怕伤及野狼皮毛卖不出好价钱,又找葛藤编了个爬犁,给狼当起了纤夫。
拖着爬犁,沿着血迹走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了自己掩藏起来的野狍子尸体。
把两个爬犁合并成一个,三步一歇,五步一停,连滚带爬地向山下溜。
有了这么大个累赘,下山之路愈发不易。
遇到陡峭处,李旭只得先把猎物逐个用葛藤顺下去,然后坠下树爬犁,最后自己才攀援而下。
下得坡来,又得重新将猎物装车,再度拉扯前行。
如是几番折腾,不知用了多久,才隐隐看见了村中灯火。
此刻天色已经全黑,管家忠叔提了个气死风灯,正焦急地四下张望。
见到李旭的身影,慌不及待地跑上前,大声埋怨道:“唉吆我的小祖宗,你跑到那里去了?
老爷、太太都等得急了,再不见你,肯定要纠集族人寻上山去!”
“我打了两头大野兽,拎不动,所以下山晚了!”李旭满怀歉意地笑了笑,低声解释。
手指向爬犁上的狍子和野狼,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得意。
“你,你,我看今晚老爷动家法,谁会给你求情!”老管家李忠看到那只硕大的野狼,不喜反怒,指着李旭骂道。
“枉你读了那么多年书,父母在堂,不能以身犯险的道理都不懂?
!
你跟野狼去拼命,一旦有个闪失,这个家将来靠谁支撑?
!
你父母由何人来养老?
!
小没天良的,看今晚老爷怎么剥了你!”
“忠叔,忠叔,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么。
况且打一头狼也不算犯险,祖上的英雄不是还引弓射虎呢么?”李旭抱着忠叔的胳膊,连声讨饶。
李姓自认为汉代飞将军李广之后,每位族人都以祖先事迹为荣。
先辈的英雄事迹拿出来,果然有说服力。
老李忠的斥责声就此打住,把灯笼向李旭手里一塞,俯身拉起了葛藤,怒气冲冲地喝道:“拿着,头前去照亮。
见到你娘,就说天没黑时就已回来。
山脚下遇到了同窗,向他们炫耀收获,所以才回家晚了!”
“是叻,忠叔!”李旭高兴地答应。
伸手拖住爬犁的另一角,与管家一起,雄赳赳地向家门方向走去。
见儿子平安回来,又带着两头那么大的猎物,李张氏果然欢喜。
没等李懋盘问细节,早把一块热手巾捂到了儿子脸上,一边替李旭擦脸上的血渍和泥土,一边夸赞道:“也就是我家儿子能干,才十四岁就已经能箭射苍狼。
当年祖上半夜射虎…….”
“方才是谁说要动家法来?
!”老李懋不满地说道,“逾时不归,你还夸赞他?
若是与街头无赖儿童去鬼混,莫非你还给他把风不成!”
“孩子不是遇到同窗,被人羡慕得脱不开身么?
你生何必生这么大的气!
他又不是真正在山上玩耍不肯回家。
你看看这皮毛,明儿找人熟了,刚好给他做一件披风!
冬天的风冷……”李张氏白了丈夫一眼,笑着替儿子辩解。
把毛巾塞进李旭手里,怜爱地说道:“来,自己把脸擦干净了,用这水洗了手。
你爹正等你跟他喝几盏呢!”
见妻子如此溺爱儿子,李懋也无法以一敌二。
教诲工作再也进行不下去了,只好安排管家忠叔把两头野兽拖下,连夜处理干净。
然后拍了拍自己身边胡凳,低声说道,“看在你娘高兴的分上,今天不责罚你。
坐过来吃饭吧,肉羹都热了好几回!”
“马上来,爹娘先用饭。
我今天射杀了头母狼,顺手把小的也掏了回来!”李旭答应着,从胸前褡裢里变戏法般掏出一只毛绒绒的小狼崽子。
“赶快扔了出去,那是败家的灾星!”老李懋登时色变,跳起来,大声命令。
“咱家养了好几头牲畜,一旦……”
“母狼已经被我射杀了!
爹――!”李旭拉长了声音祈求。
他家家教本来就不十分严格,长兄早亡后,父母更将其呵护得厉害,所以马上十四岁了,父母面前还保留着几分孩子气。
“那你也养不活它,狼不是狗,小时候看不出来,长大后会明白自己与狗的差别,要么反噬,要么径自离去!”李懋听见儿子说母狼已死,家中牲畜不会受到威胁,心头震惊稍定。
想了想,低声解释。
“何必非把它当狗儿来养,大了后,它不愿留,我自放它到深山!”李旭笑了笑,固执地说道。
李懋和妻子见儿子目光热切,想想白天从官府小跑腿赵二哥那里打听来的内部消息,没来由地心里发软,相继表示了妥协。
“你要留着,就留着吧。
反正这东西逆了季节而生,从来没人养得活!”老李懋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唠叨。
大凡野兽,都是春天受孕,夏初生养。
小崽子趁着食物富足的夏秋两季拼了命生长,这样待冬天来临时,它们才能长到足够体重熬过冬天的严寒和饥饿。
而李旭猎来的这头小狼崽子显然是刚刚出生没满月的,成活的几率不到一成。
所以李懋纵使心里不喜欢,也犯不着为了一个不可能养大的狼崽子跟儿子较真儿。
“记得别太娇宠它,一旦发现它露了野性。
要么杀掉,要么赶走,千万别让它反咬你一口!”李张氏端起碗,给儿子盛上满满一碗肉羹。
“先喝一碗羹,然后再去碰酒。
你舅舅送来的酒多着呢,没半个月喝不尽!”
“谢谢爹,谢谢娘!”李旭高兴地答应着,根本没听进老两口唠叨些什么。
飞也般跑出门去,把狼崽子安顿到自己床头下,又冲进厨房,调了碗米汤给它。
然后才兴冲冲跑回来陪着父母吃饭。
当年亮子也是这般跳脱,可惜…….。
李张氏看着来回忙碌的儿子,眼角上又见了泪光。
白天丈夫赶到城里打听消息,花了二十几个钱才买得官府跑腿赵二狗子口风儿。
据那姓赵的透漏说,皇上正筹划着御驾亲征高丽。
眼下上谷、涿郡、渔阳、卢龙(北平)四个边郡的官员已经急乱了套。
这几个地方地靠边境,士兵能适应辽东的气候,所以也是抽丁的重点地区。
“我说大木兄弟,你可得早做准备!”下午十分,收了李懋好处赵二官人神秘兮兮地透漏,“据说皇上发了话,边郡良家子尽数入伍。
无论家中兄弟几个,上自四十下到十四…..”
“我家就剩下旭子一个孩了,还不到十四,我也过了四十!”李懋至今还记得自己扯谎时的窘迫,口袋中最后几个钱也塞到了赵二手里,希望对方届时能高抬贵手。
“仗也不是立刻就打啊,我的大木兄弟!”心满意足的赵二官人拍着李懋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开导他,“上边说了,今年备粮食、衣甲,明年春耕后抽丁,然后集结整训,真正出兵,估计得后年开春儿。
实话实说,咱俩交情归交情,兄弟我真不敢保证还能照看你三年。
若是头上换了个实心眼的郡守老爷,我们这些当差的,还不是人家怎么说咱怎么答应着!”
想到赵二官人善意的提醒,李懋嘴里的酒就开始发苦。
大隋朝有过规定,禁止征老弱入伍,也禁止征家中独子从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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