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旷野(6)(1/2)
“嗯!”李旭连连点头,老人的模样像极了自己的舅舅。
同样被艰难的生活染白了鬓角,同样在人前人后把腰板挺得笔直。
自己这辈子富贵也罢,贫贱也罢,至少要做一个九叔这样的人,堂堂正正,磊落坚强。
“你家的货,我帮你捎回去。
这次如果赚得多,等明年雪化后,大伙肯定还会再来!”孙九看着对自己依依不舍的少年,再一次叮嘱,“如果征兵令是谣传,你就早些回中原去。
这里的毡包再暖,毕竟不是咱自己的家!”
家,李旭的目光一下子炙烈起来。
火光中,那个农家小院,一下子很远,一下子又被拉得很近。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刚刚从东南方的云层后透出,李旭就蹑手蹑脚溜回了自己的帐篷。
听了九叔和郝老刀的介绍,他心中对霫族的风俗再无轻慢之心。
却突然开始担心那个蓝眸少女万一醒来后发现自己溜走,会不会非常生气。
如果那样就有些可惜了,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他平生第一次见到,能在一起聊聊天也是一件很令人愉悦的事。
毡帐里已经没有了少女的踪影,霫人借给的大花绒毯被叠好,整整齐齐地放在了枕头边上。
火盆里的炭也早已冷去,淡淡白色灰烬被突然从门口吹进来的寒风卷起,轻轻地飘荡在阳光中。
如雾,如烟。
昨夜的一切仿佛都没发生过,李旭感觉到自己好像是做了一个离奇的梦,梦醒后除了清晨的阳光,所有的事情了无痕迹。
也许那就是一个梦!
李旭晕晕呼呼地想。
接连两天,他都没有再看到少女的身影。
在徐大眼的建议下,商贩们主动凑了一份货样,赠给部落首领苏啜西尔和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而苏啜族的首领和长老们则回赠给了商队价值更高的礼物。
在等待临近几个部落赶来前的三天内,为了显示处事公道,苏啜部没有率先与商贩们交易。
宾主之间只是日日饮酒欢歌,女人的歌舞依旧是宴会的重头,可那个蓝眸少女却像露水一样蒸发了,再也没于众人面前出现过。
“怎么,子晰大人,又想你的越女了!”徐大眼见李旭喝酒时魂不守舍,低声调笑道。
“没有的事,我在想明天如何尽快把货脱手!”李旭摇了摇头,强辩道。
心中却蓦然飘过那名少女的衣衫,耳畔的胡乐,也依稀带上了古人的韵律。
“今夕何夕兮?
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
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中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当年楚国的令尹子晰与不通楚语的越人,是不是也发生过同样的误会?
“今晚大伙聚在一起商量下,明天就开市了。
什么东西卖什么价儿,彼此心里都有个底儿。
咱们历尽千辛万苦来到这,别自己砸自己的摊子!”张三叔听见李旭的话中带出了脱手二字,赶紧凑过来警告他不准乱来。
美人春梦,对商贩们来说就像眼前的酒宴,吃过就算。
无论醉着还是醒着,第一要务是赚足了本钱,免得自己一家老小受罪。
“同样的货,大伙定同样的价。
九叔已经跟信使叮嘱过,让各部尽量带生皮来易货。
明天咱们就用生皮为尺度,几张皮子一斤茶叶,几张皮子一匹布,事先都商量好了。
其他东西,也尽量用皮子折!”发财机会在即,王麻子的心思也不再只盯着女人的腰肢,而是非常聪明地提了一个好建议。
霫族人手中没有大隋的铜钱,每一样物品都以货易货未免太麻烦。
把整张的皮革当钱用,刚好能解决这个问题。
且眼下生皮在中原正走俏,冒着被冻僵在草原上的风险出塞的商贩,无一不是冲着生皮而来。
当晚,商贩们挤在火堆前吵开了锅。
大伙所带的货物质地不一,统一用生皮来折,中间质量差距就难以体现。
谁都不希望自己赚得比别人少,谁都唯恐所得不够多。
好在霫人听不懂中原话,还以为商贩们在商量回家的行程。
否则真可能翻了脸,把这些黑心的客人统统打了出去。
最后还是由九叔、张三等人拍板,把同类货物根据中原的标准分了等级。
每等之间的差价尽量降到最小,至于那些个别商贩的独门货物,则由他们随便去卖,反正价格是高是低,对别人的买卖也造不成冲击。
“我这是苏绸,他那山东大布怎么能比!”有人不服气地嘟囔。
中原的绸缎自古就以苏绸为佳,浙绸次之。
鲁地天寒,蚕吐出来的丝又脆又粗,织出来的绸最差,豪富之家向来不穿,只有中等人家才缝了衣服充门面。
所以三种绸缎在市面上的价格也相去甚远。
其他如颜色、花纹样式、幅面宽窄等,亦无不影响到绸缎的成交价格。
但孙九等人所订的价位,三地绸缎却相差有限,自然让带货成本高的人不满意。
“有本事,你跟霫人解释苏绸和鲁绸的差别去!”张三叔瞬间冷了脸,呵斥道。
“要不,你自己订个高价出来,最后砸在手里,大伙可不留在这里等你寻找买主!”
“留就留,谁离开谁活不了!”绸缎商生气地嚷嚷,最终还是垂头丧气地坐了下去。
跟霫人讨论绸缎的区别,与跟江南人讨论羊肉的质地差不多道理。
任你把其中关窍说得天花乱缀,在人家眼中,都是同一种东西。
还有几个带了漆器、彩陶的,心中亦对孙九的决断不服。
见绸缎商讲不出道理来,又怕惹了张三这个黑脸汉子回程受气,也只好悻然作罢。
倒是那些带了独家货物的商贩,一个个兴高采烈,满心欢喜地盘算着明天如何赚个盆满钵圆。
李旭带的货物比较单一,除了几十斤粗茶就是数匹蜀锦。
那粗茶是草原上的流行货,买卖双方对其行情都心知肚明。
商贩们即便想趁机抬价,也抬不高多少。
而蜀锦不是北方所产,价格在上谷郡本来就已经高得离奇,一干想赚快钱的商贩,没人会贩卖这种又厚,又重,且成本高的东西。
见自己与众人没什么冲突,他便早早地地从人群中退出,坐在另一个火堆旁喝酒解闷。
“你明天别跟他们搀和,那几匹蜀锦,想办法折了银子卖!”趁人不注意,徐大眼凑在李旭耳边叮嘱道。
李旭愁的正是这件事,皱了皱眉头,低声问道“怎么换啊?
大伙换得可都是生皮!”。
他对于做生意的门道几乎一窍不通,原来的计划是按照在中原蜀锦和绸缎的价格,把手中的锦全部折了皮货,托孙九带回上谷,再由父亲出手换成铜钱弥补家中亏空。
但从今晚大伙统一制定的价格来看,明天能换到的生皮数量远远超过了出塞前的估计。
这么重的货物托他人往回带,未免有些太不近人情。
“把蜀锦按中原的价格折成绸布,再把绸布按今晚的价格折成生皮,然后按霫族人的价格,把生皮折成银块。
这里人身上缀满银铃,估计银子的价格不会太高!”徐大眼根据自己这几天的观察,拿了根一段烧黑了的树枝,在地上写写划划。
很快,他就算出了蜀锦和生皮的价位比。
把数字让李旭记住了,然后用靴子底从地面上抹掉。
李旭默默地背了两遍徐大眼给出的数字,认同了对方的建议。
如果托九叔向家中带银子,路上就不会太累人。
且以孙九的为人,交给他再多的银两,他也不会半路上给吞掉。
“我明天还要换一到两匹马,否则生皮太多,九叔没法帮我往回带!
然后再换些他们吃的奶酪和炒米,如果在这里常住,不能总白吃白喝人家的东西。”李旭非常坦诚地对徐大眼说道。
霫人再热情,最终也有个限度。
在中原,一个人在自己亲戚家住久了还会遭人厌恶,更何况眼下自己和徐大眼两个与霫人无亲无故。
“我托九叔帮忙打听了一下,每年在冬初,部落中所有男子要结队出门打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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