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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一十九(1/3)

雪,呼啸的北风,漫天的大雪,天地苍茫。

在雪地中,申屠绝气喘吁吁地奔跑着。

大雪茫茫,冰寒刺骨的风吹得他脸面麻木,他目光所及,前后左右都是一片白色的雪幕,一个人也看不见。

申屠绝不知道自己到底跑了多久,他只能大口地喘着气,喘气喘得跟牛一般,两腿跑得疼得麻木,胸中痛得像是有一把火在烧。

但他不能停步,哪怕跑得再累再苦,他也绝不能停步,否则——非常可怕的事情就会要发生!

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带有动人心魄的节奏,一步一步,毫不停顿,。

一瞬间,巨大的恐惧充斥了申屠绝全身,他的心脏都快从嗓子里吐出来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跑,哪怕死了也要跑,自己粗重的喘息声是他在这世上听到的唯一声音。

“快跑,快跑!”

陡然,白色的雪幕被狂风分开了,黝黑恶魔身影从那白色的苍茫中浮现,地狱的魔王已经从通红岩浆的深渊中爬出来。

恶魔钢铁的身躯散发着有如实质的恐惧和恶意,他手持血淋淋的战刀,身上流淌着粘稠的血液和岩浆。

恶魔睁开了双眼,赤红的眼睛绽放出无穷的仇恨,他狞笑着逼近,每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鲜红的脚印,黑色的刀刃发出森冷的寒光,豹子的头颅狰狞地狂笑着。

低沉的呻吟犹如深渊传来的呜鸣:“申屠绝,拿命来”

一瞬间,申屠绝的身心牢牢地被恐惧感控制了。

他失去了所有的勇气,无法动弹,无法语言。

他唯一能做的事只有惨叫一声:“啊”

“啊”惨叫声中,申屠绝猛然从床榻上坐起,冷汗淋淋。

他惊恐地盯着床榻前的油灯,大口地喘着粗气,半响没回过神。

又是这个噩梦。

自从靖安大战以后,申屠绝每天晚上都被这个噩梦惊醒,在噩梦里,他总是被那个穿着黑豹斗铠的恶魔追赶着,拼命地逃跑,却总是逃不掉。

东平东陵卫的孟聚,那是申屠绝挥之不去的最大恐惧。

就着床头的油灯,申屠绝起身换了身衣裳,这时他才发现,整个被铺都被冷汗浸透了,湿漉漉的,很不舒服。

他叹口气,从床铺下面的行囊里摸了瓶酒出来——虽然军中禁酒,但禁令肯定不会包括旅帅本人的。

自从靖安大战以后,申屠绝就落下了失眠的毛病了。

只要一阖眼,他就会想到孟聚,想到那凶悍的追杀,于是害怕得浑身颤栗。

他开始酗酒,因为倘若不靠着烈酒,他晚上根本没法睡觉,所以,哪怕是行军出征,他都要随身带着烈酒,不喝醉的话,他压根没法睡觉。

“孟聚,孟聚!”

半瓶烈酒下肚,申屠绝顿觉浑身暖烘烘、飘飘然的,心情也随之舒畅起来。

他咬着牙,恶狠狠地念叨着这个名字,心中又是恐惧又是仇恨。

孟聚这个家伙,当真是自己命中的克星。

若不是他,自己怎会落到这么凄惨的地步。

因为数次败给孟聚,自己已经沦落为同僚口中的笑柄了,李赤眉那厮甚至公开嘲笑自己:“屠血豹?

不如叫他‘兔血豹’算了。”

更让申屠绝烦心的是,最近,元帅对自己的态度也是日益冷淡,远远比不上以前信重了——最明显的一个表现,指挥这路前锋的统帅都将,元帅就选了赫连八山,而不是自己。

要知道,自己本来可是元帅最看重的爱将啊!

想到自己很可能即将失去元帅的信宠了,申屠绝满心烦躁。

现在,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尽快攻破延桑城,把东陵卫给打垮——不,打不打垮东陵卫无所谓,只要把孟聚给杀掉就行!

申屠绝满怀希望:“只要杀掉了他,世上没了那个人,我就不会再做那个噩梦了吧?

杀掉他,就再不会有人笑话我,元帅也将重新信任我了吧?”

想到这里,申屠绝恶狠狠地又喝了一口酒,眼睛通红。

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很大的喧嚣,有很多人在嚷着什么,其中夹着洪亮的轰鸣声——申屠绝立即就听出来了,那是斗铠撞击的声音。

申屠绝眉头皱起,他高声嚷道:“来人!”

帘子被掀开,一个侍卫军官走进来:“大人?”

“你带人去看看,怎么回事。

谁敢在营里驱动斗铠闹事?

先砍了他脑袋再回来禀我!”

侍卫军官领命而去,申屠绝想继续睡觉,但那喧嚷不但没有平息,反而越来越大,其中还夹杂了惨叫和呼救声,申屠绝不禁纳闷。

他重又爬起床,正要出去将那办事不力的侍卫狠狠惩治一番,门帘一掀,那侍卫军官已经再次出现在门口。

这时,还没等申屠绝责骂,他先嚷出声了:“大人,大事不好了!

敌人袭营,敌人正朝这边杀来了!”

申屠绝一惊,然后迅速镇定下来。

他喝道:“胡说,再去查清楚!”——敌人袭营的话,外围的巡哨肯定会先示警的。

现在,中军和前营都没有接到警报,难道敌人是从天上飞过来的?

根本不可能。

侍卫军官急道:“真的,大人,您可以亲自出去看!”

看着侍卫军官神色急切,申屠绝心念一动。

他迅速穿好了衣裳,拿起了佩刀,掀开门帘大步走了出去。

刚从营帐里出来,申屠绝就愣住了。

遥遥望去,前营和中军中,大片的帐篷已燃起了大火,浓烟象巨大的蟒蛇一般盘旋在营帐周围。

在远处,斗铠交战的轰鸣声依然不住地传来,夹杂着劈里啪啦的火焰声。

惨叫声、怒吼声和叫骂声混成了一片。

那通红火光的映照下,在那白蒙蒙的浓烟中,无数衣裳狼藉的士兵慌乱地奔走着、躲避着,到处都在嚷:“杀人了,杀人啦!”

“敌人在这边!

快来人啊!”

“郎中快来啊,这儿有伤兵,救人啊!”

申屠绝茫然四顾,若说刚才他还有些半信半疑的话,这一刻,他的最后一丝怀疑都消失了:倘若不是敌人袭营,怎可能造成这么大的混乱!

这是怎么回事?

敌人到底如何绕过多达四重的明暗哨杀过来的?

申屠绝沉声喝道:“今晚的执勤官杜林呢?

让他来见我!”

“遵命,大人!”

一个亲兵应命而去,很快消失在大火、浓烟和乱兵的黑暗中。

但申屠绝等了好久,杜林没有来,那个亲兵也没有回来。

黑暗中,溃败的士兵潮水般朝帅营冲来,因为主帅营是大营中唯一保持秩序的地方,这里也没着火,所以溃兵都把这当做了逃难的庇护地,一波接着一波地过来逃难。

他们一边逃,一边惊惶地高声嚷道:“敌人杀来了!”

“我们都要没命的!”

看到军队溃败如水,申屠绝看得愤怒,他举着火把,领着亲兵营过去,大声喝道:“我是旅帅屠血豹!

我命令你们,拿起武器回去抵抗!

再敢后退,统统杀了!”

但惊恐之下,溃兵哪肯理会什么旅帅,他们乱糟糟地嚎叫着:“让路,快让开,我们会没命的!”他们拼命往亲兵营的队列里面钻,想得到庇护。

眼见如此,申屠绝目露凶光,他喝道:“给我动手,狠狠地杀!”

比起崩溃的前营和中军,主帅营是幸运的,亲兵们还有穿上斗铠的空暇。

听到申屠绝令下,亲兵们齐声应命,二十多具斗铠冲进溃兵群中大砍大杀起来,在全副武装的斗铠面前,丢弃了兵器的溃兵哪里是对手。

他们还以为帅营是安全的,想在这边求得安全呢,不料求来的却是斗铠、大刀和铁锤,转眼功夫,溃兵就被砍翻了一大片,哀嚎声响彻营寨。

更多幸免于难的溃兵被吓得狼奔豕突,一哄而散。

驱散了一群乱兵,但营中的混乱局势并没有就此得到好转。

一眼望去,到处是喧嚷,到处是火光,到处是浓烟,到处是混乱。

申屠绝领着一众亲兵,奔走于大营的各处,忙着镇压乱兵,安抚士卒。

但无奈这边刚刚平静下来,那边又闹了起来,黑暗中,像是有一个无形的魔鬼在与他作对似的,闹腾了好一阵,最后整个大营乱成了一锅粥。

营管领也好,队正也好,没一个军官出来维持秩序,申屠绝直想破口大骂。

突然,申屠绝看到一个熟人慌慌张张地从面前跑过,他猛然窜过去,一把揪住了他,喝道:“杜林,你这混蛋跑哪去了!

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的兵马呢?”

杜林是屠豹旅第三斗铠营的管领,也是今晚的执勤官。

见到申屠绝,这个魁梧的大汉嚎啕大哭:“屠帅,我的兵马给毁了,全给毁了!

敌人太强了,我们没办法,我们实在挡不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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