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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惨遭家暴(1/2)

耳房外头有一丛迎春,含着萧瑟的苞儿。

走过几步到了正殿,枕春小心翼翼敛了裙,上了两步才见的慕北易正在绛河殿牌匾的“绛”字下头等她。

“陛下。”枕春打了两分精神,笑着迎上去。

“朕见你此处院落空空的,比不得别的地方琼花玉树。”慕北易今日着一身青色的素面常服深衣,外头随意披着件墨狐短绒皮的大氅,瞧着好似寻常的贵胄子弟。

他肩胛骨笔直,负着一只手,略倾身去细看殿前稀稀疏疏的篱笆。

枕春偏头顺着看去,却哎呀一声:“别的地方是琼花玉树,臣妾这儿是空空落落,惹人嫌了。

陛下今日瞧着是稀稀疏疏的,往后它们却要变作葡萄、石榴与梅子。

小的那些,又是桑葚、樱桃的苗子。”

慕北易听得颔首:“都是煮酒的果子。

朕记得……”说着似回想了一番,“你此处有个小丫头叫樱桃的。”

枕春眉心一跳,不着痕迹岔开:“还有青果儿呢。

臣妾嘴馋,就爱这些好吃的。”却作唏嘘模样,“可惜了栖云轩的那一株八重黑龙。”

“那便差宫人移了过来,在院子里与你作伴。”

枕春心说,谁又如此孤寂可怜,盼得与棵树做伴儿呢。

脸上却笑着颔首:“承蒙陛下恩典,臣妾喜不自禁呢。”

慕北易似今日高兴,赏了枕春两只赤金镯子,叫她立时戴上,叮叮当当地听个响。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又进了偏阁的暖榻上吃茶。

这一厢里二人又是静默,慕北易看了折子又看条陈,看了条陈又看书本。

看的是一本。

枕春玩了一只六面金描仕女的脂粉盒子,侧头看来一眼,惊道:“陛下还看这些女儿家的书呢。”

慕北易抿了抿唇,信口问道:“怎的就是女儿家的书?”

“哎……”枕春教问得一笑,“是臣妾浅薄了,以为凡话本为女子立传,都是女儿的了。

眼下陛下这么一问,竟也觉得不尽然。”

慕北易将手上的书掂了掂,却说:“我前些日在晗芳殿看熙昭仪,我见她在读。”

“柳姐姐自小爱读,看过几遍了。”枕春回忆道,“我们二人少时还由这个吵过,姐姐说钗好,有智慧且知中庸,举案齐眉面面俱到,还是个谨慎仔细的。”

“你爱黛。”慕北易猜。

“陛下猜的没错。”枕春说到有趣的事儿,眼睛亮晶晶的笑起来,“钗固然好,黛也是好的。

臣妾以为呢,不爱黛的人不算真心读过金玉的。

既生而为人,一生来过,便该如此挥霍。

眼泪爱情么,也应当是炼火中的佐料。

可以有憾,不可以悔。”

慕北易便沉默了,似在想她说的话。

枕春又问:“不知陛下读到哪里了?”

“正读到元妃省亲。

惊叹书中故事的嫔御得势,也如此风光富贵,便借来瞧瞧。”

“说嫔御得势,前朝少师贵妃与当今薛庶人在位时,坊间流传的,也是如此。”枕春指尖点了点额头,笑道,“臣妾说一句不该说的,庄懿皇太后的温氏一族,也曾如此。”

慕北易却不罪她,眼神落在书上,颔首轻声说道:“朕知道的。”

便在这句话里兀生生听出两分寂寥来。

温氏当权太后涉政,偌大的后宫也曾是仰庄懿皇太后鼻息来做事。

这三四年里,枕春见的慕北易发落了权倾朝野的刘中书令,打赢了边疆的战役,压紧了皇亲王侯又拨正了温氏一族的位置,还权衡下了薛家权势。

如此机关算尽,心血细思。

九五之尊的位置坐得,是否有人们看见的那样安逸。

先帝优柔,留下的烂摊子处处危险,这才尤显得慕北易是天生的帝王之材。

他算得白手起家,连母亲家的支持都没有。

母亲家的支持……这让枕春想起来慕北易的生母钟宝林。

想起来连月阳宫里的许姑姑,她说出庄懿皇太后毒害钟宝林的那种可能。

枕春背后一寒,看向慕北易。

只看见慕北易如风雕玉琢般俊美的侧脸。

她攥了攥手,一时不知是出于一星半点的相濡以沫的情,还是为着可惜。

只想着逝者已逝,生者赶路,朗朗乾坤之下不得真相未免遗憾。

便开口缓道:“臣妾听宫中旧人曾说……陛下的生母钟氏……似是病故的。”

慕北易手上翻书的动作一顿,再抬手,眼神中却有些莫名阴鹜。

枕春心头霎时响如鼓锤,强笑着继道:“若陛下不欢喜,臣妾便不应该说的。”他如今九五之尊,教人提起来他世代给温氏为奴的生母钟氏。

慕北易将书一合,待看了她一息。

“陛下……”枕春便有些慌神。

“说罢。”慕北易将书搁在案上,阖眼仰卧在了暖榻的锦衾之中。

石榴红双面金线绣翠色雀尾的缂丝流光缎里,慕北易素衣轻身地卧着,眉头轻皱,疲惫得像个读书倦了的书生。

枕春攥紧帕子,尽量使自己呼吸匀净:“臣妾听宫中老人说,太贵妃钟氏原是位宝林,弥留之际似得了癫狂之症,临逝时还念着……”

“念着:小姐饶了奴婢罢,奴婢产下皇子都会养在您膝下的。

绝无二心。”慕北易眼睑未抬,伸出一只手来,握住了枕春的手腕。

听慕北易说起那样隐晦的话,枕春吓得不轻。

她轻挣了一下,却挣脱不到,霎时眼眶一红,谨慎唤道:“陛下……”

慕北易抬起一只眼睑,看着枕春的脸:“朕知道的。”

枕春已是怕极。

她不知道慕北易说的“知道”,是知道那句钟氏弥留之际的话,还是知道庄懿皇太后毒疯钟氏的真相。

倘若他俱是知道,三十年来认贼做母韬光养晦,终登得龙椅大宝。

待今日羽翼丰满称孤道寡,一口反咬绞剪温氏权柄……是怎样的脾性与心思。

倘若……倘若他俱是知道。

庄懿皇太后这些年把持后宫,虽不过半百妇人却身子每况愈下,为何不过食那相克食物没得几日便薨了。

她疑心此事已久,却不知缘故。

如今看着慕北易扬起眉与狭长的眼,脑子里闪过他待太后宛如血脉至亲,时时孝敬补药珍馐的过往。

想起太后三番五次往掖庭安置嫔御,他来者不拒,宠爱宽容的模样。

枕春心中有了一个罪大恶极的答案,身子忍不住地战栗,眼眶充盈起恐惧的泪水。

慕北易松了手,指腹揩落她眼角一滴泪,问:“这就是你说的,炼火中的佐料?”

枕春不敢细想,只略略撇过头去。

慕北易却陡然捏住她的下颌,将那沾了泪水指腹探入枕春口中,拇指摩挲着她染了口脂的唇瓣。

佞声淡道:“枉你冰雪聪明,也需知道之所以钗为妻而黛死,是有缘由。

但凡女子,中庸谨慎,总是好的。”

枕春这才真正害怕起来,只逼出一声隐忍的呜咽。

翌日的枕春,当真起不来。

好在如今太后丧期未过,大薛氏被废,又未点选新的摄理六宫之人,故而无需早起请安。

玉兰进了寝殿,见得枕春一身青乌嫣红的痕迹,心疼得直掉眼泪:“娘娘与陛下有什么不能好好说,何苦去恼陛下呢?

瞧惹来这样的折磨。”

枕春觉得额头烫烫的,反手摸了摸,蔫声蔫气地唾道:“我本是存的那样的好心与他去说……怎知道……”说着想起昨夜当真生死闪回,瞧见自个儿折断的两根葱白的指甲,心生恨意,愤恨骂道,“他哪里是恼了!

不过是数载的作戏,一时被捉住了尾巴、捻着了逆鳞,拿我撒那一口恶气罢了……”

玉兰不知昨夜到底什么缘故,却听得枕春说出这样的话来,立时吓得魂飞魄散。

她连忙上前捂住枕春的嘴,哭腔说着:“我的娘娘您可别说这样的话,仔细脖子上的脑袋呀!”

便就着玉兰这一捂,枕春疼得立刻嗔唤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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