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香草(1/2)
柳安然莞尔一笑:“哪里是香草美人呢,此处深井花丛也算雅致,平日里落英浮在水面上,使人心中安逸。
我素日沏茶也是用的这些,倒比那些精致讲究多些自在。”
“姐姐没变。”枕春握了她的手进屋,坐在当窗的小榻边儿,又吃了春莓子糕。
柳安然捧出一盒糖渍的鲜莓子给她吃,又说:“我却不愿变的。
人人都想登权,我只求个安稳。
我父亲在南疆有权有兵,陛下既肯重用便是对柳氏信任。
我若不出错处,便能护着柳家。
哪怕说句不中听的,往后家中出了甚么事儿,我能对陛下求两句情,便是我的用处了。”
枕春一样吃些,摆着棋盘子,抬头看柳安然。
她认真说着:“咱们陛下这个脾性,求情怕是没用的。”
柳安然轻轻叹息,捡了白子:“若能得个身子,不论男女,也算是漫漫长夜的慰藉。”她轻轻地捻着水红锦绣的帕子,抚上小腹,“按说陛下月月都来汀兰阁,从未刻意冷淡……我却没个信儿。
那玉贵仪孟氏生的晏怡公主都会喊阿大了,红嘟嘟的脸儿粉粉的小嘴,可爱极了。”便又看枕春,“除去小薛氏,如今恩宠最盛的当是你了,怎么没个动静?”
枕春撇了撇嘴,嗔道:“小薛氏那样圣宠还不是安安静静?
可见子孙福气是靠运道的。”便又吃两颗春莓,莞尔,“虽说没得好消息,可我看呢,柳姐姐下厨的手艺却是越来越好,还怕留不住陛下吗?
牡丹亭唱戏那日封奉上的春莓酸酸的很爽口,姐姐这儿渍得却甜甜的,更像咱们小时候吃的那一味。”
柳安然一听,笑疑道:“这春莓子都是酸酸的开胃,我这一盒子虽然放了糖渍,你却说不酸。
我平日里吃一两颗都颤牙,你却连着吃了好些……”便不说话了,只定定望着枕春。
“……”枕春手上拿着莓子一顿,还来不及说什么。
外头候着的煮酒便进来了,禀告道:“小主、明嫔小主。”
“什么事?”柳安然问。
煮酒急匆匆道:“内侍总管冯唐来请明嫔小主。”
“冯唐?”枕春心中一沉,扶着桌案起身来。
冯唐是慕北易的贴身内侍,没得其他事情是离不得主子的。
方才慕北易分明去看扶风郡主,好好儿的来找她做甚么。
便也只得提着裙出去,果然见冯唐在汀兰阁外的柳树下头等她。
“不知冯总管有何事?”
冯唐见了枕春,行了个礼,低声道:“哎呦可让奴才好找。
奴才先去的栖云轩也没见着您。
您轩里的小喜子说您许是来和熙婉仪作伴儿,奴才这才过来了。
您快快跟奴才去趟乾曦宫罢。”
“乾曦宫?”枕春心里更是一寒,脸上勉强带笑,“天子宸居,本主哪里去得?”
冯唐摆了摆,似是无奈:“陛下方才去见过扶风郡主,见其没醒,本便有几分忧虑,兴许脾气便不大好。
后头回了乾曦宫,却见朝廷上了几道弹劾表。
那弹劾折子是从中书省送过来的,奴才也不大明晰。”
中书省与尚书省颇有不合,莫不是有人弹劾父亲?
枕春紧赶慢赶随着冯唐走,手捂着心口温温打探道:“本主一个内宫女子,哪里懂得弹劾的事情。
按理来说……陛下也不该寻本主来。”
冯唐边走边回道:“明嫔小主素来不贪不惹,却挡不住这些的。
倒不全为着弹劾之事。
陛下见那弹劾直蹙眉,少顷又有边关战事来了报……说是边关有一乐京折冲府的队正通敌,犯下株连九族的死罪,还至使我军被坑杀数千人人……”
枕春听见“队正”二字简直快要站不起来,连连摇头:“不会……”二哥哥不就是乐京折冲府下做队正吗?
他那等性子,爱笑爱闹却知轻重的,怎么会通敌?
不该有如此事情!
冯唐不解,只催促道:“明嫔小主,奴才是个不知道的。
不论好坏,也请您快些,陛下等着呢。”
枕春心口儿阵阵的慌,强忍着往前走,只觉得手心的冷汗握在衣服里潮。
少顷到了乾曦宫,随着冯唐一路直径入了长信轩,宫娥们撩开重重珠帘锦帐,才看见书房里头坐着的慕北易。
他正穿着早上那件儿玄色常服还没换,坐在案后提着斑管略一沾朱砂,一脸肃色。
一旁香炉上头还薰着件薄薄的鹤氅,一旁两个宫女正在添香,没有一点声音。
这是枕春第一回来乾曦宫的内房,抬头所见却不富贵,用的都是暗沉沉的,无半点愉悦颜色。
冯唐打起最后一层纱帐,小声禀道:“陛下,明嫔小主来了。”
枕春上前,矮身下去行礼,看见光滑的玉石地面没有地衣,光可鉴人。
她轻轻开口,小心翼翼请安:“陛下……”
地面上透亮透亮的,映出枕春苍白的脸。
膝盖一落在地面上便是彻骨的寒冷。
枕春强使自己定了定神,直起背来。
慕北易从案后层层书陈中太后,双眉中间如有沟壑。
他啷当一声将笔投在案上,扫得一眼枕春,沉声道:“你很好。”
枕春听来如有雷霆,身子一偏,险些跪不住:“嫔妾不知。”
慕北易撩袍起身,低低声音在长信轩中回荡:“你当真不知?”
“嫔妾……”枕春心头略过了一遍思虑,硬着头皮道:“嫔妾若说知道,只知道自个儿是陛下的人,陛下说甚么就是甚么……若是……”咬了咬牙,“不瞒陛下,既是陛下召见嫔妾到宸居来,想必有朝廷紧要缘故,而非燕嬉闲事。
嫔妾一门,父兄皆在朝。
若有做得不好,违背民生陛下的事情,但请陛下落!
嫔妾纵是个俗人,也得为父兄求情,陛下弃了嫔妾也罢,只求对父亲哥哥落从轻……”
慕北易凝视着她,眼眸鸦黑如深潭,枕春不敢对视。
那一刻,枕春甚至觉得有些尖锐的耳鸣。
“你很好。”慕北易静了少顷,轻笑一声,“怎么便要落了。
你父兄在朝,做了甚么,你却不知道的?”
枕春面上一滞。
家书素来传得隐晦,又为怕干政之嫌,从来不在信中多说一句。
只跪着不敢起身,抬头道,“父兄从不与嫔妾说这些,嫔妾从何得知?”她心中狂跳,只觉得难受。
慕北易脸色才缓和起来,递手给枕春:“你长兄上折弹劾刘中书令,列举他结党营私的确凿证据,你父亲携尚书省座下复议,句句扼要!
朕已罢免刘中书令与刘氏一族盘根错节,实在是朕,等得太久。”
枕春霎时幡然醒悟。
慕北易是赞她家中顺从圣意,替他扳倒了刘中书令,他想重掌中书省已经太久了。
甚至从一开始,大哥哥正则调派入中书省,都是一步棋局罢了。
如今安氏一族替慕北易拿住了刘中书令的罪证,让大权重回天子手下,慕北易是要赞她?
赏她?
枕春握了慕北易的手,人还未想明白,却知道了……慕北易方才那么问,是在诈她是否知情,有无干政嫌疑。
她的确有在家书中暗示父亲站队,却从不敢擅断朝局猜测天子心思。
故而刚才被问得唐突,满脸无辜委屈,才使慕北易放心了吗?
如今见她不知,便缓和颜色……来不及等枕春细细思考,慕北易又道:“今日雁门的捷报过来,如今边塞已安。
虽最后一役战得惨重,却扬了国威。
如今领军大将论功行赏,上了请封折子,请功勋的将士有百又二十人。
朕才看见,头一个是折冲府调过去的,叫安灵均。
这个安灵均战役中杀敌六十余人,四战累斩敌近两百余。
最要紧的。
安灵均还斩杀了一个通敌的队正,这是一等一的功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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