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陛下心有定计，老臣就放心了。”

李瑕则再次用蒙语向和礼霍孙说了一句。

“可老臣七十岁了……人生七十古来稀，何况老臣能在暮年有如此大胜，何其幸甚。

当年被褫职，老臣还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

一会是说了从哪里缴获了多少物资、多少金银，一会说俘虏了元军哪部人马。

让李曾伯去守三关口时，他就知道这位老人已经伤病交加了。

他当时想的却只是把这样重要的军务交给他是一种信任，也是完成两人共同的志向。

“是颜料的痕迹。”林子道：“这人就是和礼霍孙？

！”

他用下巴指着四周，道：“我虽不才，还是替大汗吸引来了追兵。”

陆秀夫正在整理白天登记的战果，不时说上几句。

夜深。

李瑕愣了一下，转过头。

安童还在大笑。

李瑕这才安心了些，想了想，转身走到案几边，提笔打算写首词。

才带到沙漠边上，就听到安童大哭着喊“大汗”，这么一带头，于是所有的俘虏就开始喊。

“朕知道，李卿希望朕赏他什么？”

李瑕道：“还有几首好词，回长安了再写出来吧。”

绝大多数人其实什么都看不到，但还是踮着脚满怀期待。

“陛下，犬子李杓，如今在长安为官。”

李瑕想到了白日里见李曾伯的光景，滞愣了一下。

就连杨奔的旗帜也正在由北向南。

李瑕脸一板，道：“你我要做的还不仅于此，不可失了心气。”

毕竟能近距离见忽必烈的人，在大元也属于少数。

但是，有无数人的观念乃至信仰，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两个年轻人像是都看到了某种征兆。

“没有，大帅他……他的伤势一直在恶化，一直都是凭着一口气强撑着。

末将不敢再拿这事让他烦神。

想问陛下，是否瞒着他为妥？”

德苏阿木也反应了过来，惊怒交加，狠狠地剜了和礼霍孙、安童等人几眼。

~~

李瑕是在入夜时回到大营的。

“嘭”的一声炮响，一颗人头被高高挂起。

德苏阿木遂走向安童，抬起刀柄冲着安童的脸就是猛地一抽。

他这辈子一直在拼命地追求成就，其实都没意识到自己忽略了身边的人。

李曾伯的精神看着虽然好，但老迈的身体却透露出了太多不好的信号。

“老臣祖宅在河南沁阳，等陛下收复了中原，能否把那块地赐给老臣……”

“谢陛下。”李曾伯笑道：“到了长安，老臣静待陛下新词。”

“不无可能。

但九斿白纛是真，大汗衣袍是真，浑身配饰是真，其怯薛军口口声声恸哭更是真的，就当忽必烈斩了吧，看谁更失望。”

“李卿在何处？”

接下来很久的时间里，李曾伯说的几乎都是这些小事、琐事。

和礼霍孙挨了一下，虽不像安童那般嚣张，眼神中却同样是骄傲之色。

“君口御言，陛下莫再命那胡勒根写些歪诗打发老臣了。”

李瑕就站在那看着听着，忽然感到了愧疚。

陆秀夫转过头，忽见李瑕走了进来。

李瑕又吩咐了两句。

和礼霍孙、安童一愣，哂笑不已。

李曾伯眼神一亮，又有了期待，竟还撑了一下想要起身。

数不清的士卒、俘虏列着阵，伸长了脖子仰望着。

如和礼霍孙所言，只见北面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兵马撤了回来。

有时陆秀夫归整着，较久没说话了，李曾伯等得闷了，也会念叨上一句。

这一下猛击把安童半嘴的牙都打落。

正要开口，忽听“咚”的一声响，外面有鼓声响起。

聊了一夜，竟已是天光大亮了。

“还有，还有。

这战果多得，等学生累了也整理不完。”

甚至连人头都不是忽必烈的。

“比不了陛下那几首词……陛下志不在此，不然老臣真想能与陛下讨论诗词啊，一直抽不出空来。”

“好。”

实则却是因为过往以来，他与李瑕所谈论的一直都是战事、战事。

只有到今天大胜之后，才有时间和心思说这些。

“哈哈哈哈……”

很快，唐军将领们纷纷叫道：“把虏酋押回去，明日清晨杀头点灯！

以慰天下……”

“朕都答应，但光复中原还需李卿再出一份力。”

帐帘稍掀开了一点，陆秀夫才离开，李曾伯已喃喃道：“陛下来了？

老臣……”

张易正背着一个衣着褴褛的人艰难地走着。

“你是最忠心的勇士。”被背着的人开口用蒙语说道。

他的胡须刮得很短，满脸的青茬显得十分滑稽。

沉重的身体压在张易背上，仿佛随时要把张易压垮。

“长生天见证，本汗永远不会忘了你的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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