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平羌堡。

“廉公，人来了！”

廉希宪急切地转头问道：“来了？

！

谁来了？”

门外的守卫侧身，迎了一个风尘仆仆的人进来。

这人摘下面巾，露出的却是一张年轻秀气的憔悴面容。

“君实？”

廉希宪认得陆秀夫，两人见面的次数不多，还是李瑕登基之后，陆秀夫辞官到陇西教书时有过来往。

有人列出当今天下既年轻、才名又高的几个名士，就有他们两个，以及张范弘、闻云孙，也许今年还多了一个一路为大元丞相的伯颜。

而此时相见，廉希宪则感到了深深的讶异。

“真是君实，你怎会来此？”

他绕道杀出，终于占据了这个山谷。

现在要做的就是彻底击败那支逃到山头上的唐军，对方不过只剩下一千余人了。

“军情，可还说？”

“就唐军有后续兵力吗？

呵。

算来，脱忽已经收拢好了兵马，到后套了吧？”

“可以。

南边的山不高，翻过去之后有条河。

探马试过了，河水看着很险，但只要避开几个险滩，可以泅渡过河。

之后穿过一段崖谷就可以。”

~~

兴庆府。

各路的排兵布阵和行军都已经差不多完成，各个小战场的战事日渐激烈起来。

“你让我想起了史枢。”史天泽叹息道。

“我们和李曾伯都是急行军而来，带的辎重都不多。”张弘范开始说起了战局。

有探马从山谷东面赶来。

但谁也不知道哪支队伍会成为最先溃败或获胜的一方，所有人都只能慎重着，等待着。

“他麾下有亲兵，当我听不懂蜀人说话。”

“不开玩笑为妥。”陆秀夫道：“蒙元在招降你？”

陆秀夫话到一半，目光落在了案头，忽然微微一凝。

“好地方，背倚贺兰山，面临黄河，有险可依，又是塞上江南，水土肥沃。

比安塞城好太多了……就是人口太少了。”

史天泽问道：“能绕得过去？”

张弘范眯眼看去，看到了他盔甲上的箭矢，迅速上前，低声道：“把箭拔了……遇到唐军了？”

廉希宪占住了这里，使得杨文安既不能断了唐军辎重，又不敢离开兴庆府去支援忽必烈。

“忽必烈这一战若胜了，能任我为此地军民总管？”

那平羌堡也不知是哪个朝代所建的，以平定羌族入寇之意得名，西面对着三关口驿道，北面对着兴庆府城，东面是黄河，南面是南下的必经之路。

“何意？

那掌握在谁手里？”

初次以举国之兵而战的李瑕还不太擅长战略指挥，有时感到难以把握。

平羌堡、三关口、苏裕口、定远营……

~~

二月十二。

“没时间了。”廉希宪道：“我来承担，火速命诸将继续北上，不得耽误！”

张弘范大步走过战场，抬起望筒向北面的山头上望去。

~~

三关口，红井沟。

“多谢。”

三关口驿道是一条东、西向的官道，在贺兰山一段需要经过山谷，死人山在山谷的最西面。

而张弘范指的是一个叫红井沟的地方。

进入话题之前，张弘范却是指了指东面，道：“杨文安背地里给我起了个外号，称我为忠犬。”

杨文仲侧过头，问道：“你方才说的是‘若胜了’，难道你认为陛下御驾亲征，还有败的可能？”

他知道，这是最后关头了。

是胜是败，骰子都已经摇出来了，只等打开这一下，不必泄了气势。

史天泽道：“这是个不错的外号，我很羡慕你。”

基本上可以说，他已经完成了初步战略构想。

杨文安没有回答，只是皱着眉头看着天空，喃喃道：“是啊，那我们能吗？”

~~

二月初十。

“开吧，愿赌服输。”李瑕这般心中喃喃了一句。

山谷中到处都是尸体。

杨文安、杨文仲站在城头上指点着南边平羌堡的方向。

张弘范说着，在地图上点了一处位置。

“张文谦今日又去招降廉希宪了？”

商议定，张弘范留下大部分兵马由史天泽指挥攻死人山，亲自率偏师偷袭后方。

“难了。”杨文安摇了摇头，让自己消了这念想。

“我们。”杨文安道，“我们各路将领。”

而这两日的攻势还只是试探，史天泽、张弘范很快就摸清了李曾伯兵力的虚实，这日收兵以后立即就开始商议。

“李曾伯指望的是从东面送来的辎重，而我已派探马打探过了，只需要拿下东面这个山隘，就可切断李曾伯的辎重线，并抢夺这条道路上的辎重。”

在这个关头两人彼此信任，其能力都很强，这一战已有必胜之意。

“算时日，差不多了。”

廉希宪踱了两步，手指在地图上比划了一下。

他看到了那是一封家书，落款是“廉希闵”，信的开头则是“希宪吾弟”。

“小人登高而望，唐军的后续增援已经来了，估计明日就到。”

“懂了。”杨文仲道：“我们若能击败廉希宪，即可助陛下击败李瑕？”

在整个战场上，也许各路统帅全都明白这个道理。

“好。”

“是……”

“以廉希宪的名望，不至于。

他无非是拖着，等待后续的兵力。”

当然这只是最理想的情况，实际情况是他现在军中有一半是步卒，还有许多辎重，一旦离开大营，先被击败的更有可能是他。

但眼下这个局势，胜机若再不出现，只说求生的话，似乎弃营向南才是更稳妥的办法。

……

“你如何知道的？”

“这是？”

“继续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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